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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清风惊鸿客 > 玉户帘中卷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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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一的长安城,暮色如烟霭般缓缓垂落。西风裹挟着初秋的凉意,将安仁坊巷口的桂花香揉碎在渐浓的夜色里。

金粟般的小花从墨玉般的叶间簌簌坠落,在青石板上铺就一层碎金。

陆昭阳与许延年并肩走在青石板上,身后跟着提灯的许义。太傅府的晚宴持续到戌时,此刻坊间已少有行人。

\"父亲今日兴致颇高,多饮了几杯。\"许延年嗓音里浸着微醺的暖意,修长的手指似有若无地擦过陆昭阳的指尖。

陆昭阳唇角漾起清浅的笑:\"太傅大人说起你七岁习武摔落门牙的旧事时,连冠冕都笑得颤动。\"

许延年正要反驳,忽见安仁坊小院门前停着两匹骏马,马鞍上还挂着行军用的水囊。一个身着杏色襦裙的女子正倚在门边,借着灯笼的光亮修剪指甲。

\"师姐?\"陆昭阳脚步蓦地凝滞,素来清冷的声线陡然扬起。

柳烟闻声抬眸,杏眼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盈满春水般的笑意:\"可算候到你们了!\"她直起身子,腹部隆起的弧度在宽松的衣裙下依然明显。

陆昭阳疾布上前,却在看清师姐身形的刹那僵在原地。她素来沉静的面容浮现出少见的惊诧,目光在柳烟腹部停留片刻,又急急上移:\"你...你有孕在身还长途跋涉?\"

柳烟笑着握住师妹微凉的手:\"我自己就是医者,心里有数。\"她转向许延年,微微颔首,\"这位就是许少卿吧?久闻大名。\"

许延年拱手行礼:\"柳师姐安好。\"他看了眼院门,\"程将军可一同来了?\"

\"在里头呢。\"柳烟挽起陆昭阳的手臂,\"本打算先去医仙谷,想着你这几日定忙,索性直接来长安帮忙。\"

杜安早已打开院门,小院内灯火通明。程硕正坐在石桌旁擦拭佩刀,见众人进来,起身抱拳:\"许大人,久仰。\"

陆昭阳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柳烟身上。灯笼的光晕染着她清丽的侧脸,眼中担忧与欣喜交织:\"师姐舟车劳顿,我先为你诊脉。\"

柳烟噗嗤一笑:\"你这丫头,还是这般爱操心。\"却还是顺从地伸出手腕。

许延年接过杜安递来的茶盘:\"程将军,柳师姐,请用茶。\"

石桌上,陆昭阳三指搭在柳烟腕间,眉头微蹙。夜风拂过,带来一阵桂花香气,却吹不散她眼中的忧虑:\"脉象浮滑,胎气有些不稳。\"

\"路上颠簸所致。\"柳烟抽回手腕,指尖轻点师妹眉心,\"喝两剂安胎饮便好。\"忽又凑近耳语,\"我们昭阳穿嫁衣的模样,定比月宫仙子还动人。\"

陆昭阳耳尖霎时染上霞色,正待开口,程硕已从行囊取出锦盒:\"玉门关将士们凑份子打的簪子,贺师妹新婚之喜。\"

锦盒里是一支银簪,簪头雕着并蒂莲,花蕊处嵌着两颗西域明珠,陆昭阳指尖轻抚过簪身,喉头微哽:\"多谢师姐、姐夫。\"

柳烟替她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鬓发:\"傻丫头,师父明日便到,师兄说特意带了天山雪莲酿合卺酒。\"说着忽然掩唇轻咳,程硕立刻递上温水,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托住她后颈。

许延年添了新茶,问道:\"程将军边关事务繁忙,此次能留多久?\"

程硕浓眉微扬,刀鞘轻叩石桌:\"告假半月。\"他望向妻子的眼神柔若春水,\"她执意要来,我实在放心不下。\"

柳烟抚摸着隆起的小腹轻笑:\"这孩子乖觉,路上都不曾闹腾。\"转而打量陆昭阳,\"倒是你,婚期临近还去义诊,下巴都尖了。\"

更深露重,桂香愈浓。杜安收拾妥东厢出来禀告,程硕立即扶起妻子:\"你师姐该歇息了。\"临去时柳烟回头叮咛:\"明日师父到得早,昭阳也莫熬太晚。\"

待厢房门扉轻合,院中霎时静了下来。陆昭阳独立桂树下,仰首望见银河倾泻九天。许延年自后环住她纤腰,下颌轻抵她发顶:\"欢喜么?\"

\"嗯。\"陆昭阳靠在他胸前,声音轻软,\"师姐待我极好,在谷中时总护着我。\"

许延年低笑,气息拂动她耳畔碎发:\"你那声'姐夫',程将军连脖颈都红了。\"

夜风忽起,摇落满树金粟。陆昭阳掌心接住几朵飘摇的小花,蓦然转身:\"我去给师姐煎剂安胎药。\"

药房里,陆昭阳仔细称量药材。许延年坐在灶前生火,火光映着他俊朗的侧脸。当归、白芍、桑寄生...药材在陶罐中咕嘟作响,药香渐渐弥漫开来。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眉眼间的忧色。

\"师姐有几个月身孕了?\"许延年忽然问道。

陆昭阳搅动药勺的腕子微滞:\"足六个半月余。\"瓷勺碰着瓮壁叮咚作响,\"玉门关到长安...\"

\"有程将军护持,必无大碍。\"许延年将新柴送入灶膛,火星噼啪炸开。

药熬好后,陆昭阳亲自送到东厢房。柳烟正靠在榻上缝制一件小衣,见她进来,眼中漾起心疼:\"这么晚还熬药,跟小时候一样爱操心。\"

陆昭阳将药碗放在几上,目光落在那件未完工的婴儿衣上。细密的针脚,柔软的棉布,领口五毒纹样栩栩如生,袖口还缀着驱邪的赤豆。

恍惚间又见当年雪夜,师姐就着油灯为她缝制冬衣,冻红的指尖被针扎出血珠也不曾停手。

\"趁热喝。\"她声音有些哑。

柳烟一口气喝完药,做了个苦脸:\"比我自己开的方子还苦三分。\"见陆昭阳仍站着,拍拍床榻,\"坐下说话。\"

陆昭阳坐在榻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碗边缘:\"师姐不该冒险...\"

\"昭阳。\"柳烟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你及笄那年,是我替你绾的发。\"烛火在她眸中跳动,\"如今要嫁作人妇,我怎能不来?\"

陆昭阳低头,一滴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柳烟笑着抹去她的泪:\"都要嫁人了还哭鼻子。\"缓了缓问道,\"许延年待你…可好?\"

\"嗯。\"陆昭阳眼睫低垂。

\"那就好。\"柳烟打了个哈欠,\"去睡吧,明日还要接师父他们。\"

回到自己房中,陆昭阳发现床榻上多了一个绣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平安符,柳烟的字迹清秀如昔:\"愿吾妹此生安乐,永如今宵。\"

一轮明月高悬。陆昭阳将绣囊贴在胸前,唇角扬起温柔笑意。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了。她轻轻吹灭蜡烛,月光透过纱窗,在她含笑的睡颜上流淌,恍若当年师姐为她掖被时温柔的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