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好大夫是比较听话的,他们看重这个社会所看重的东西,比如阴阳调和,比如尊重生死。
然而,毒医师不是。
净身时,月凝霜发现苏唳雪手腕上半尾金色小鱼。
南诏巫蛊术用来换命的玩意儿,没有人比她更熟悉。
然而,当一直缩在木匠铺的叶缀雨告诉她,另外半尾是在南宫绒腕子上时,三个人都犹豫了。
“算了,你帮不上忙。”
终于,南宫离道,骷髅架子挥挥手,衣袍摆动如同破旗。
“就不能让我试试吗?兴许我能搞定。”
十三岁的女孩子不服气地抗议道。
“那这本事一定是你最近刚长的。”南宫离跺着脚,斥道。
“我会小心的。换给她二十年阳寿,咱们都能活到六十岁,不是挺好吗?”
“你说二十年就二十年?谁能保证刚刚好?”
“你因噎废食!”
“你有毛病!”
“……”
“……”
月凝霜和叶缀雨默默对视一眼,都仿佛看到了两个幼稚的小娃娃吵架。
这么大事,如同儿戏。
“叶老板,大熠女帝家里跟老百姓最大的不同就是——将军主内外。”女大夫叹了口气,轻笑。
“那,陛下呢?”叶缀雨有些愕然。
“她管卖萌。”
骷髅架子没力气,掰碎了也挡不住小丫头。眉目刚烈的小丫头抽出军刺,割破手腕放到苏唳雪心口上,抬起头冲着阿姐莞尔一笑,神情得意而哀伤:“阿姐,我选择不了自己的心。我爹不是个好东西,文昌侯府比将军府差远了!可她从来没恨过我,你疼我更是没边儿,连挚爱都拱手相让。我想过,要不带将军跑了吧。可她有想做的事,很重要,我不能阻止。可我也不想一辈子当多余的那个,受你们保护、纵容,却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小丫头慢慢长大了,清澈朦胧的眼睛多了一些内省。
文昌侯之女,女帝偏妹,一颗翼星注定成不了大气候,若能以一命为大熠挽回一个将星和天下太平,也挺值得。
那双冷峻的黑眼睛,总是笑意清浅地望过来,无论她怎么闹都宽容,还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希望能保护她,让她更加勇往直前,而不是畏畏缩缩。
将军是个保护欲很强的人,但还明白保护不是控制,不是让女娃娃觉得自己这也不敢那也不对,而是更愿意去闯世界、做事情。
她想,自己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遇不到这么好的人了。
“阿姐,你知道无事牌上她对你最想说的话是什么吗?”小女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
南宫离枯死的心中忽地涌起一股强烈的活气,急切追问:“什么字?告诉我。”
她目光紧紧追着南宫绒,充满了期待。
南宫绒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我拿墨将那两侧乱不成章的刻痕分别用宣纸拓下,对着阳光合到一处,发现是四个字——”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阿离开心。”
那个疯子,放弃了宝贵的休息和睡眠,拖着病重的身体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刻啊刻,花费了那么多的时日。她原本满心期待着一句浪漫至死的情话,却没想到竟如此寡淡。
然而,看到阿姐骷髅附皮、几欲不存的样子以及异乎寻常的平静,十三岁的小姑娘才恍悟,原来深情至浅、大有若无是这个意思。
畸恋止于智者。
她们彼此太相爱,以至于无法用言辞准确表达。可惦念不以生命消逝为禁区,看似平淡的四个字,实则包含了千言万语、无尽深意——
如果你想要去爱什么人,应该先问自己一个问题:离开那个人,你能活吗?
能,才算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