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死舰摇篮曲**
空间的撕扯感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刺穿着每一寸神经。摇篮曲的余韵、琥珀的暖光、熵减的尖啸、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所有属于地球的感官碎片,都在维度跳跃的狂暴乱流中被彻底搅碎、剥离。傅砚辞的意识在绝对的混沌中沉浮,唯一清晰的,是怀中沈知意身体的颤抖,和她双臂死死护住傅弦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呻吟,将傅砚辞从无意识的深渊中狠狠拽回!
剧烈的眩晕和呕吐感瞬间袭来,他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是旋转的、黯淡的红色应急灯光,如同垂死巨兽的独眼,在浓重的黑暗和呛人的烟雾中明灭不定。
他们落在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平台上。四周不再是温馨的病房,而是一个巨大、空旷、却又处处透着破败与死寂的空间。穹顶高远,隐没在浓烟和黑暗之中,只能隐约看到断裂的、如同巨兽肋骨般的金属结构。墙壁并非平滑,而是覆盖着某种暗沉、布满龟裂纹理的角质层,如同干涸的血肉与金属的混合体。无数粗大、破损的管道如同垂死的血管,裸露在外,有些地方还在嗤嗤地喷射着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幽蓝或暗紫色液体。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金属锈蚀、能量泄露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生命体腐朽后的腥甜气息。
这里就是…混沌星舰“残响”的内部?
沈知意蜷缩在他身边,脸色煞白如纸,大口喘息着,身体因剧烈的空间跳跃后遗症而不停颤抖。她的双臂依旧紧紧环抱着傅弦。婴儿双目紧闭,小小的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体表那层应激激发的暗金光膜已经消失,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弦!弦!”沈知意顾不上自身的痛苦,慌乱地拍打着儿子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
傅砚辞挣扎着坐起身,强忍着眩晕和四肢百骸传来的酸痛,第一时间将感知探向儿子。还好!傅弦的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体内那浩瀚的弦宇宙模型虽然黯淡沉寂,却并未崩溃。巨大的空间跳跃冲击,对婴儿来说负荷过重了。
他松了口气,这才有暇环顾四周。巨大的舱室如同被巨兽肆虐过的战场。散落着扭曲的金属残骸、破碎的仪器面板、凝固的粘稠液体块。远处,几个巨大的、如同培养槽般的圆柱形容器破裂了大半,里面空空如也,只余下干涸的污渍和断裂的管线。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死寂笼罩着一切,只有远处管道泄露的嗤嗤声和应急灯电流不稳的滋滋声,如同这艘巨舰垂死的喘息。
没有船员,没有守卫,甚至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只有死亡和破败。
这就是“残响”?那个能撕裂空间、从湮灭级打击下将他们救出的存在?它本身,竟已残破至此?
“咳咳…咳…”一阵压抑的、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从不远处一堆扭曲的金属废墟后传来。
傅砚辞瞬间警觉,将沈知意和昏迷的傅弦护在身后,暗金的光芒在眼底无声凝聚,新生的量子核心警惕地扫描着声音来源。
一个高大的身影,踉跄着从那堆废墟后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男人。极其高大,几乎接近两米,穿着一身同样布满战损痕迹的暗灰色作战服,左臂齐肩而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结构粗糙的金属义肢。他的脸上布满风霜刻痕和几道新鲜的、还在渗血的伤口,右眼处覆盖着一个不断闪烁着杂波的简陋电子眼。仅存的左眼浑浊、布满血丝,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
他看到了平台上的傅砚辞三人,尤其是沈知意怀中昏迷的傅弦。那浑浊的左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随即是狂喜的火焰,但瞬间又被更深沉的、如同寒冰般的绝望和警惕所覆盖!
“星…星火?!”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和那个银发女子“残响”同样的称呼,却又充满了质疑和…恐惧?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跄着快速靠近,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傅弦,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那粗糙的金属义肢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站住!”傅砚辞低喝一声,暗金的光芒在掌心若隐若现,无形的威压瞬间弥漫开去。他不能确定此人是敌是友。
那高大男人猛地停住脚步,浑浊的左眼转向傅砚辞,目光落在他体表尚未完全消退的暗金共生纹路和新核心搏动的微光上时,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弦父’…共鸣…”他嘶哑地吐出几个词,脸上的震惊更甚,随即化为一种苦涩的了然。“原来…如此…难怪…舰长她…”
“舰长?”傅砚辞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那个银发女人?她怎么样了?她在哪?”他想起最后看到的,那个独自面对湮灭级追兵的、残破却挺拔的背影。
“舰长…”高大男人的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眼中那狂喜和震惊被巨大的悲痛彻底淹没。他猛地指向空间跳跃平台后方一个巨大的、如同王座般的破损指挥台。“…在…在那里…代价…太大了…”
傅砚辞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只见那巨大的指挥台下方,一个银色的身影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一动不动。正是那个名为“残响”的银发女子!她脸上的金属面具布满了新的裂痕,几乎要碎裂开来。露出的下半张脸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有暗红色的、粘稠的血液涌出,滴落在金属地面上,形成一小滩刺目的猩红。她身上的深蓝色作战服破损得更加厉害,几处伤口深可见骨,却诡异地没有大量流血,仿佛生命正在从内部急速流逝。那双燃烧般的蓝宝石眼眸紧闭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她…她是为了带我们过来…”沈知意看着那濒死的女子,声音颤抖,充满了愧疚。
“不是‘带’!”高大男人猛地低吼,仅存的左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傅砚辞,“是‘抢’!舰长她…强行发动‘残响’最后的核心能量,撕开维度壁垒,定位‘摇篮’陷阱,从母文明‘零度使徒’的湮灭炮口下…把你们抢了出来!”他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愤怒,“代价…是舰体核心过载!是仅存的船员在动力舱全部…蒸发!是舰长她自己…意识撕裂!她赌上了一切!赌上了‘残响’最后的存在!就为了…为了这个…”
他粗大的金属义肢猛地指向沈知意怀中的傅弦,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就为了这个‘星火’!这个传说中的…最后的火种?!”
“星火…到底是什么?”傅砚辞沉声问道,心中的疑团如同浓雾。他隐隐感觉,傅弦的存在,牵扯着一个远超他想象的巨大秘密。
高大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浑浊的左眼扫过破败死寂的舰桥,扫过指挥台下气息奄奄的舰长,最后定格在傅弦苍白的小脸上。绝望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希望在他眼中交织。
“星火…”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却又充满了巨大的恐惧,“是…弦宇宙的…‘叛徒’…是…唯一的…希望…”
轰——!!!
他话音未落,整个庞大的舰桥空间猛地剧烈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刺耳欲聋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短暂的死寂!不再是熵减手环的尖啸,而是这艘巨舰本身发出的、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哀嚎!暗红色的警报灯疯狂旋转,将破败的舰桥映照得如同血海地狱!
“警告!警告!侦测到高维锁定!侦测到大规模熵减力场!目标:本舰!能量读数:湮灭级!预计接触时间:三分钟!”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合成音在舰桥各处响起。
高大男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仅存的左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彻底被碾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来了…它们…还是追来了…”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粗大的金属义肢无力地垂下,发出绝望的金属摩擦声。“‘零度使徒’…母文明的…冻结之矛…我们…逃不掉了…”
“残响”号在垂死的警报中呻吟,破损的舰体在无形的湮灭级锁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母文明的追猎者,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在这片维度乱流的边缘,终于张开了冻结一切的死亡獠牙。
傅砚辞站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怀抱着昏迷的妻儿,目光扫过濒死的银发舰长,扫过绝望的高大男人,最后落向舰桥之外那片被警报红光染透的、未知的黑暗虚空。暗金色的光芒在他眼底深处无声地燃烧、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