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内弥漫着草药的苦涩气味,王强坐在竹席上,军医正在为他清理腿上的伤口。
泥水浸泡三天的伤口已经发白溃烂,轻轻一碰就流出黄绿色的脓液。
\"掌柜的,忍着点。\"军医咬咬牙,将烈酒倒在伤口上。
王强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右手死死攥住竹席边缘,指节发白。他盯着竹楼外晃动的黑影——至少有七八个村民在附近徘徊,不时向屋内张望。
\"不对劲,\"护卫队长程潇压低声音,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那老东西说去煎药,去了快半个时辰了。\"
王强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屋内。商队只剩九人,个个带伤,而向导老吴正发着高烧,躺在角落不停发抖。他摸了摸怀中的燧发手铳,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感安心。
\"掌柜的!\"一个年轻护卫突然指向窗外,\"那老东西带人回来了!\"
王强强忍腿痛挪到窗边,只见老农领着十几个精壮汉子朝竹楼走来,每人手里都拿着砍刀或竹矛。最让他心惊的是,队伍最后跟着两个身穿皮甲的南越士兵。
\"准备战斗!\"程潇低喝一声,九名护卫立刻占据有利位置,火枪手迅速装填弹药。
王强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必死无疑,但逃出去也难活命——这鬼地方他们人生地不熟,沼泽就是天然的坟墓。
\"掌柜的,怎么办?\"军医声音发颤,手里的匕首不住抖动。
王强深吸一口气,突然有了主意。他快速从包袱里取出那匹丝绸和几件瓷器摆在显眼位置,又示意众人:\"把武器藏起来,装作虚弱不堪的样子。\"
程潇一愣:\"你这是...\"
\"赌一把,\"王强咬牙道,\"他们想要的是财物,不是我们的命。\"
竹门被猛地推开,老农带着人闯了进来。看到商队众人\"虚弱\"地或坐或躺,老农脸上闪过一丝狞笑。
\"后生仔,药煎好了。\"老农递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气味刺鼻。
王强接过碗,假装要喝,却在碗沿碰到嘴唇的瞬间\"失手\"打翻。药汁泼在地上,竟冒出细小的泡沫。
老农脸色一变,身后壮汉们立刻举起武器。
\"老丈,\"王强突然笑了,从怀中掏出那根百年老山参,\"您儿子病得不轻吧?这参再不用可就浪费了。\"
老农盯着山参,眼中贪婪几乎化为实质。他挥挥手,壮汉们稍稍后退。
\"聪明人不说暗话,\"王强声音平静,却让屋内温度骤降,\"我知道您想要我们的财物。但您想想,杀了我们,您能得到多少?放我们走,您能得到更多。\"
老农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王强指向那匹丝绸:\"这样的好东西,我们商队还有十匹藏在沼泽外。只要您给我们稻种,我保证三日内送到您手上。\"
\"放屁!\"一个壮汉怒吼,\"你们这些北方佬最会骗人!\"
王强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那是周朔给他的信物,晶莹剔透,在昏暗竹楼内泛着柔光。
\"这玉佩价值百金,\"王强将玉佩放在丝绸上,\"先押在您这儿。若三日内丝绸不到,玉佩归您。\"
老农接过玉佩,对着光线看了又看,呼吸明显粗重起来。他转身与壮汉们低声商议,不时瞥向王强。
程潇凑到王强耳边:\"掌柜的,我们哪来的十匹丝绸?\"
王强微不可察地摇头,示意他别说话。他的目光始终锁定老农的右手——那粗糙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这是贪财之人见到珍宝时的本能反应。
\"成交!\"老农突然转身,\"但你得有人留下当人质。\"
王强心中一紧,“行,我留下!”
“不行,我是护卫统领。”程潇已经站出来:\"我留下。\"
\"不行!\"王强下意识反对。程潇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若有个闪失...
\"掌柜的,\"程潇坚定地看着他,\"您腿伤太重,走不了远路。我留下最合适。\"
王强读懂了程潇眼中的决绝——这是要以自己为饵,换取其他人逃生的机会。他喉咙发紧,却说不出反对的话。
老农满意地点头:\"明日天亮你们就出发,三日内不回来...\"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夜深人静,王强和程潇蹲在竹楼角落低声商议。
\"那老东西不会信守承诺,\"程潇声音压得极低,\"我观察过了,竹楼后面有条小路通向河边,那里拴着几条独木舟。\"
王强皱眉:\"你想让我们连夜逃走?\"
\"不,\"程潇摇头,\"是我要你们现在就走。那老东西刚才派人去报信了,等南越官兵一到,谁都走不了。\"
王强这才明白程潇的用意——他早就打算牺牲自己。他想反对,却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
\"稻种怎么办?\"王强声音嘶哑。
程潇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刚才趁乱我从那老东西儿子房里偷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王强接过布袋,小心地倒出几粒——米粒细长,晶莹剔透,与周朔描述的极为相似。他心头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走!\"程潇猛地推了他一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强咬牙召集剩余队员,借着月色悄悄摸向河边。就在他们解开独木舟绳索时,竹楼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接着是火把的光亮如潮水般涌来。
\"快走!\"程潇的吼声划破夜空,随即被一声爆炸声淹没。
剩余的队员回头看了一眼,庄重敬了一个军礼,眼泪从眼眶中不自觉的流了出来,都明白程潇在最后关头点燃了光荣弹。
王强红着眼睛,看着竹楼方向燃起的熊熊大火。程潇点燃了竹楼为他们争取时间。
\"掌柜的...\"军医声音哽咽。
王强抹了把脸,声音冷得像冰:\"划船。\"
独木舟在漆黑的河面上疾行,身后追兵的喊杀声渐渐远去。王强死死攥着那袋稻种,指甲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
天亮时分,他们在一处隐蔽的河湾靠岸。清点人数时,王强心如刀绞——出发时护卫队二十三人,如今只剩七个。
\"掌柜的,您的腿...\"军医声音发颤。
王强低头,发现整条右腿已经肿成紫黑色,伤口流出的不再是脓液,而是散发着恶臭的黑血。
\"截了吧。\"王强平静地说。
军医手一抖:\"这里没有麻药,没有...\"
\"用火烫。\"王强取出燧发手铳,咬住枪管,\"动手。\"
惨叫声惊起林中飞鸟。当王强再次醒来时,右腿膝盖以下已经不见了,断处缠着烧焦的布条。
\"稻种...\"他第一句话就问。
军医含泪点头:\"保管得好好的。\"
王强试图站起来,却摔倒在地。他趴在地上,突然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笑得眼泪横流。
\"朔哥儿,我王强没给你丢脸...我们一定将稻种带回家!\"
七日后,当他们终于走出沼泽边缘时,却遇到了一队南越国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