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双信声情并茂地说,“我想奉上我们楼家珍藏多年的传家宝剑——想必古东极的古剑制式,对于您来说应该是十分陌生的。请允许我在虫神面前展示,这柄剑与传统剑有何不同,这样才能证明它的价值足以让它守护在虫皇陛下身侧。”
“......随你。”卡特虽然生理上反感楼双信,但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完全搞不懂这只雄虫脑子里在想什么,至少这里有军雌守着,而且楼双信肯定不会当众对他怎样。
楼双信看着卡特的眼睛,咧嘴笑了一下,然后站直身子,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拇指轻推剑镡,一声极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龙吟,并非传统剑出鞘的金属摩擦锐响,而是一种更幽深、更绵长的震颤,但并没有见到属于剑锋的寒光。
他不擅长剑,在姜照安眼里他这两下子跟小孩儿打滚没什么区别,但是在外行眼里装一下还是绰绰有余。
楼双信右脚斜踏半步,身体微沉,手腕猝然一抖,剑尖化作一道银芒——自下而上,短促、爆发、刁钻,直指卡特颈侧三寸的空气。那一瞬间的杀意如此凝练,仿佛毒蛇吐信,侍立的军雌也愣了一下,差点就要冲上来。
卡特也懵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动,不能被压过,他必须赌楼双信不敢在这里真的杀他,卡特的手攥紧了自己的衣服,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失态的表情,但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擦过他脖颈的只有微弱的气流,卡特凝视着他,告诫自己,不要慌,对方不敢......说到底,一名家主带来价值不明的器物,还要自己展示表演,何尝不是一种自降身价呢?而卡特只需要站在这里就好,他不需要担心任何事......
卡特见过很多传统剑术的表演,但从未见过古东极的剑法是什么样,他只认为这是一场自作聪明的演出,直到新月似的弧光突然从他眼前闪过,那只雄虫好像离他越来越近,手腕灵巧至极地翻转,剑身在空中划出连绵不绝的银环,如同银蛇狂舞,直到一抹冰凉的气息划过他的咽喉......
他突然觉得好冷好冷,眼花缭乱的剑尖在每一次旋转中都毒辣地指向他的咽喉、心口、肋下,让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视野越来越暗,恍惚中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的喉间涌出,然后是躯体的各个部位......他下意识抹了一把咽喉,低头看见满手的鲜红。
“啊啊啊啊!!”卡特猛地跌坐在地上,捂住脖子剧烈地震颤着,狼狈地吼道,“拦住他啊!你们都是死虫吗?!”
楼双信闻言左脚猛地后撤定住身形,长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满的收势弧线,他立在那里,歪头看着卡特,“殿下,您怎么了?”
卡特胡乱地拢着自己的脖颈,“你装什么?你想杀我是不是?你这次躲不过去,快让医生来......”
“殿下,您是不是今日太劳累了。”楼双信轻轻躬身,轻声细语地打断他,“全程我的剑都没有出鞘呀。”
“.....什么?”卡特呆在原地,像是在试图理解他的话,他松开手,发现自己瘫坐在地上,楼双信离他并不近,旁边的军雌虽然确实走近了几步,但此刻都不是备战状态,只是面色古怪地盯着他。
卡特又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自己的手心无比干净,他身上连一片衣角都没有划破。
他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你刚刚明明!你......”
楼双信看起来很疑惑,提起剑柄,剑尖朝下,晃了晃,“殿下,您到底怎么了?我知道,在您和陛下面前奉上利剑是一种僭越,所以这柄宝剑——根本就无法出鞘,剑鞘与剑刃已经专门处理嵌合过,不可能拔出来。请劳烦哪一位来检查一下吧。”
代理虫此刻也很迷茫,接过来和几只军雌仔细看了看,才转向坐在地上的卡特,“殿下,楼双信阁下说的都是真的。这柄剑无法拔出,而且......呃,刚刚楼双信阁下展示的时候,确实没有出鞘,也没有让剑接触到您。”
“哎呀,是我不对,真是抱歉......是我吓到殿下了。”楼双信再次躬身,看起来很懊恼,“我已经早就想到殿下今日这么疲惫,精神不济,不该这么占用时间的。殿下可能没有接触过剑术,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正常吗?围观的虫不敢说,但也觉得很离谱。
就算完全不熟悉,就算楼双信刚才确实有些动作看起来有攻击性,甚至有几次离卡特有些近,以至于军雌都稍有戒备,但毕竟是没有出鞘的剑,距离也还在安全范围内。虽然正面看着可能有些惊险,但大家都知道根本伤不到。
不过是被逼近了几次,而且也没有真的冲到面门上,怎么就吓得坐地上了......
卡特呆坐在地上,终于意识到此时的场景和最开始,最开始的那次宴会几乎一样,他像个蠢货一样坐在地上,被周围的虫们嘲笑,而这只雄虫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样子!
他颤抖地站起来,几乎震怒,“你——”
楼双信立刻后退几步,低他几节台阶,双手捧着那一柄剑高举过头顶,躬身低眉,以一种极为恭顺地姿态面对他,也打断了他的怒火,
“殿下,我在此代表楼家献剑,剑鞘铅封,谨以此剑缅怀伟大的虫皇陛下,望陛下获得安息,愿虫神庇佑帝国——也象征楼家的忠诚......他日斗转星移,新皇即位,绝不拔剑相向,帝国尚有一丝希望,我便永不叛乱。”
随后他一步一步,走上前,走上台阶,奉上那把剑,恭敬地捧到卡特面前,这才抬眼,笑眼对上卡特惊疑不定的眼神。卡特确信这是一场宣誓,但是绝对不是面对他的宣誓。
“殿下,切莫怪罪。”楼双信轻声说,语气温和而平缓,卡特却从那双凤眼里察觉到浓重的戏谑与恶意,“还请保重身体,不然如何担起大任呢?”
卡特控制自己接过剑,却依然脱手,剑身掉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炸响。楼双信笑了笑,转身离去,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