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癞子告诉大队了?”
老杨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这年头啊,好人太少了。”
“当时大队把我和俺爹搜了身,然后把身上的钱啊,票啊,都拿走充公了。”
康凯义愤填膺:“操,那个地癞子不也去了么,他咋就没事儿?”
孙传武皱着眉头说道:“应该是检举有功吧。”
老杨摇了摇头,端起酒杯。
“先干了。”
三个人一饮而尽,老杨一抹嘴,夹了一筷子子芸豆炒肉丝,嚼了两口咽了下去。
“因为啊,当时大队的书记是他姐夫,他是人家小舅子。”
老杨咧开嘴,一脸的嘲讽。
“那年头啊,你能干没用,一年到头都在饿肚子,说不好听的年底了还莫名其妙欠了大队不少钱。”
“那些脏活累活啊,都是俺们这帮子人干了,像是有些轻快儿能换到公分儿的,都让关系户拿走了。”
“别的不说,当时俺们书记他姑娘,是个磕巴,他娘的,他姑娘初中都没念完,直接在学校当老师。”
老杨咧着嘴笑着说道:“我给你们模仿一下她咋教课的啊。”
老杨说着,一抹嘴,然后嘴直接噘了起来。
“春春,春春春。。。”
康凯眨了眨眼睛,一脸懵逼。
“啥诗啊这是,咋这么多春?”
老杨脸憋的通红,眼睛眨巴眨巴的,着急的要命。
“春~~!眠不,不不不。。。”
“噗呲!”
孙传武一下就笑出了声,这都不用想了,肯定是春眠不不不觉晓。
老杨拍着桌子:“觉晓!”
“呼~!”
长舒了一口气,老杨擦了把头上的汗。
“你还别说,就这活,一般人还真干不出来。”
康凯咧着嘴哈哈大笑。
“杨叔,你这学的真像啊,那啥,当时这样没人管啊?”
老杨嘴角一抿:“咱这山高皇帝远的,谁管?”
“你要是今天告状,那等着吧,人家不报复你都不可能。自古以来啊,有点儿小权儿的都这样。”
“老话不是说的好么,阎王好送,小鬼儿难缠,说的就是这帮子人。”
康凯凑上去问道:“叔,当年那么苦,你是咋熬过来的?”
老杨咧开嘴笑着摇了摇头。
“操,我特么还以为生下来所有人都是这样呢,我也没过过好日子啊。”
“我记得有一年我不睡觉,那时候还小啊,俺娘就吓唬我,给我讲什么地狱啊,鬼啊啥的吓唬我。”
“我当时就问啊,我说娘啊,这和咱们现在也没啥区别啊。”
“那是除了我爹走,我唯一一次见我娘哭。”
“我小时候就想啊,人生下来不就是受罪的么,后来日子好点儿了,大概七八年左右吧,咱们这就开始不抓你酿酒啥的了。”
“那时候我把这一摊儿都捡起来了,那年,我爹抱着酿酒的曲子走了。”
“后来啊,日子一天一天过来的,你这么一说,我确实觉得以前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
“可老话不是说了么,日子还得过不是?你哭丧脸也是活,你笑呵呵也是活,又不是你一个人饿肚子,你有啥好比较的。”
孙传武竖起了大拇指,该说不说,有些人活了几十年,比人家一辈子都通透。
老杨就是这种人。
或者说,老杨这种心态,就是很多东北人都拥有的,甚至很多国人都拥有的心态。
很多年后,不少纸媒还有新媒体都说东北人乐观。
还是那句话,贯穿了他们的一生。
“日子还得过不是?”
孙传武举起酒杯,大家伙一饮而尽。
孙传武不记得是怎么去的招待所,反正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五点半了。
看着满脸风霜的老杨,孙传武看了眼屋子里的座钟。
屋里的灯光很暗,康凯靠在床头,一脸茫然的盯着门口。
“睡的挺好?”
孙传武点了点头:“挺好,人好菜好酒也好。”
老杨笑着说道:“行,收拾收拾,饭菜做好了,晚上透一透。”
在东北啊,千万别听什么透一透的鬼话,你放心吧,这玩意儿是无休止的。
除非你能忍住一口不喝,要么一透,就又等着透下一顿了。
“杨叔,晚上不喝了吧。”
老杨的酒不上头,但是架不住喝多了身上没劲儿啊。
这玩意儿也不能见天喝,这哪能行。
“嗨,今天啊,你不喝还真不行,另外两家啊,我都找人家说了,人家现在在我家等着你呢。”
孙传武微微一愣,他好像记得老杨也没少喝酒啊,咋就没多呢?
“杨叔你中午没喝多啊?”
老杨微微一愣,说道:“多了多了,咋能没喝多呢。”
“我醒酒快。”
孙传武也没多想,拉着康凯就跟着老杨去了他家。
晚上已经挺冷了,东北的秋啊,冷的那叫一个悲壮。
进了屋,屋里又有好多个陌生的面孔。
几个人赶忙站了起来,跟孙传武开始打招呼。
“小孙先生。”
“你好你好。”
打完了招呼,老杨请着孙传武上桌,然后开始介绍。
“孙先生,这是老邱家,这是老邓家媳妇儿。”
“今天咱家的事儿我和他们说了,两家啥也没说,都说相信你的人品,别的咱边吃边唠。”
“都好说都好说,我也不是白忙活,按理说你们也是我的事儿主。”
老邓家媳妇儿笑着说道:“您看您说的,要不是您让杨哥过来知会我两家一声啊,我们还不知道是祖坟出了问题。”
“下午的时候,杨哥特意领我们去看了,你说我们还真不知道这个,要是早知道啊,早就想办法联系您了。”
“我们算是哪门子事儿主,您啊,就是我们的恩人。”
老邓家媳妇儿会说话,一瞅家里就是她做主。
在东北女人当家不少见,不是那么说的么,小事儿都是媳妇儿管,大事儿都是男人管。
家里一般没有啥大事儿。
“嗨,您这话说的,都给我整不好意思了。”
酒过三巡,孙传武的话多了起来。
迁坟这事儿很繁琐,他安排好了大家伙买什么东西,约好了明天去看地方。
喝到十一点多,孙传武脑子已经不咋清醒了。
他醉眼惺忪的看着没事儿人一样的老杨,咧开嘴傻笑。
“杨叔,你,你咋喝不多呢?”
“嗨,我从小到大啊,喝酒就跟喝水一样,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
“这些年镇子上领导请人吃饭啊,我肯定得陪着。”
孙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