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县令果然到了。
不仅他到了,师爷、衙役、随从都来了。黑压压站了一片。
“不知县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下官之错。”
朱澜一摆手:“免礼。这里的事,您要知道了吧。我这里有人证、物证,把她们带过来。”
县令赶紧开口:“县主既然已经审过,那自然没什么问题。是朱家扣留了令姐的嫁妆,且数额巨大,按照律令,削鼻割耳,入狱三年,子孙三族以内不许入仕为官。”
他这么一说,唐氏率先不同意:“母亲,您赶紧把钱拿出来赔给人家。”
家里还有朱继业啊。
虽然朱家受朱振业的牵连,朱继业已经不能科举,可是她还会有孙子重孙子,难道要三代都不许做官?
唐氏这么一说,朱湘也坐不住了:“母亲,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您赶紧还给澜县主。”
除了朱继业这个儿子,他可还有好几个庶子!
母亲年纪大了,死了也就死了。
可他不行,他得替儿子考虑。
朱湘立刻给朱潇使眼色。朱潇也有庶子啊,他立刻跪下:“母亲,您不能这么自私。家里这么多的孩子,都是您的孙子啊。您得替他们考虑。”
朱澜不住冷笑。
这就是父亲的好兄长。
幸好自己和大姐已经脱离了朱家。
县令偷看朱澜的脸色,毕竟这位是朱老夫人的亲孙女,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朱澜淡淡一笑:“县令大人,新皇上位不久,就希望各位能秉正从事,有律法在,您还等什么呢?您要是不好意思动手割鼻削耳,我这里也有人手。”
朱老夫人脸色一变:“朱澜,你敢动我?我且是你祖母。”
朱澜一摆手,老七上前一步,锐利的匕首一闪就停在她耳边,一瞬不停,直接切入皮肤。
朱老夫人啥时候受过这种疼!
“啊----”
朱家其余的人眼睁睁看着朱老夫人疼得从椅子上滑落,根本不敢向前。
朱澜好狠!
朱澜面不改色:“老七,等什么呢?割掉她的耳朵。”
老七一咬牙,手上用力,就听到朱老夫人大声喊:“我还,我还银子。”
朱澜笑了笑:“朱老夫人,晚了。”
朱老夫人嗓子都直了:“我赔,赔三倍。”
老七收起来匕首,却依旧抓着朱老夫人的发髻。
朱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抱过来一个小木箱,跪着捧给朱澜。
打开,里面是叠银票。
朱澜随手数了数,“不够。”
朱老夫人委顿在地上:“京城朱家的老宅子,给你。”
她这么一句话,朱家人都傻眼了。
他们都还渴望有朝一日回京城呢。
没了宅子,他们住在哪儿?
老嬷嬷找了房契,一并交给朱澜。
朱澜说道:“县令大人,朱老夫人认罪态度诚恳,作为原告,我希望能减免她部分惩戒。”
县令说道:“那是自然,要不然如何还能弘扬律法?”他沉吟片刻:“被告年迈,但身体尚且康健,割鼻削耳就免了吧,入狱五年,以示惩戒。”
他这么一说,朱家人都松了口气。
不连坐后面的孙子孙女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朱老夫人身体疼,心更疼。
她偷偷昧下朱芸的嫁妆,换成银票。这也是新安公主暗示她的。
新安公主就是不想让朱淳的女人过好日子。
她有什么办法?她只好照做。
她还一直担心新安会来要这些嫁妆,后来新安死了,她彻底放心了。
离开京城的时候,她根本不担心。手里有钱,她担心什么?
她从来都没想过去找朱芸,把这些嫁妆还给她。
后来朱芸回到京城,她还怒骂朱芸不守妇道,想逼朱芸回姜家。如果朱芸死了,这件事,就永远是个秘密。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朱家已经没希望了。
她看着朱澜的背影,都是这个丫头,贱人,这么多事,都是她闹出来的。
朱老夫人恨得咬牙,但是她什么都不敢做,就连怒骂一声,都不敢。
等回到京城,朱澜把朱家的宅子过户到朱芸名下,把房契和银票一起交给朱芸。朱芸不要房契,只拿了银票:“宅子归你。”
朱澜摇头:“我不缺宅子。先放着,如果将来父母回来,就给他们住。”
大周军队开赴北境,薛从俭终于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出宫来找朱澜。朱澜隆重接待了他。
“民女恭迎圣上。”
薛从俭脸色一变,托住她的胳膊:“你这是干什么?”
他贪婪地看着朱澜,似有责备:“很忙?怎么不进宫看母后?”
他不敢说看他,他自知份量还没那么重,只能说母后。
朱澜淡淡一笑:“圣上莫怪,我这阵子很忙,从沙溪回来后,又去了次青城,回来就忙‘香妃’那边的事。”
薛从俭坐下:“可是怪朕没来看你?这阵子要调兵,渤海那边也有异动,朕也没经验,脑子又笨……”
朱澜看了看双成,双成捧过来一个锦盒。
朱澜托着那个锦盒:“圣上,你我一年之期已到,圣上始终不是我心中之人。这串珠链,当完璧归赵。”
她终于说出来这句话,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
薛从俭脸色煞白,豁然站起:“不过一段时间没来看你,就生气了?朕以后还会更忙,怎么如此……”
他心慌不已,只能色厉内荏:“都多大了,还小姑娘一样闹脾气?婚姻大事,岂能张口就来?”
奈何朱澜根本不后退:“圣上,朱澜心意已决。还请圣上息怒。当初说好一年为期,还请圣上信守诺言。”
薛从俭气得脸色煞白,对面这个倔强的姑娘,他能怎么办?
朱澜却想得分明,她杀了新安公主,新安公主始终是皇族人,是薛从俭的亲姑姑。一旦薛从俭得知真相,那后果不堪设想。
就听到薛从俭低声问:“为什么?就那么看不上朕?”
朱澜说道:“皇家杀了我外祖父一家,迫使我父母和离,让我和我姐如同孤儿。我无法原谅,更无法和皇家结亲。还请皇上明鉴。”
好啊,终归还是这个原因。
“他们不都死了吗?”
朱澜单膝下跪,脸色冰冷:“他们虽死,但我无法原谅。抱歉。”
薛从俭高大的身躯微微抖了一下,突然掏出来一个朱钗扔到地上,“如你所愿。”
那个朱钗,正是当初他花了两千两银子从她手里买走的那只。
朱澜一阵恍惚,终于捡起来那朱钗:“谢圣上。”
薛从俭一甩衣袖,快步而去。
朱澜站起来。
终于分手了。
真好。
她压抑住心头那丝丝不舍,也走了出去。
她还有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