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山口喷涌的浓烟经年不息,方圆百里可见灰黑色的烟柱直贯云霄。
两道剑光破空而至,稳稳落在火山口边缘。灼热的气浪将二人衣袍掀起,年轻人指尖凝出一道暗色屏障,将硫磺雾气隔绝在外。
“逸鸣,确定是此处?”那老者问道。
“从晨曦那丫头的记忆中所见,应该就是这座火山没错。”
这二人正是孙逸鸣和葛千发。
孙逸鸣双目精光闪烁,望向下方沸腾的岩浆,突然五指成爪凌空一抓。霎时间,岩浆骤然翻涌,一尊三足小鼎破浪而出,凌空飞至他身前。
孙逸鸣将小鼎隔空托着,只见鼎身金光流转,灵气逼人,不由蘧然道:“不愧是天道宗的至宝,被岩浆浸泡了这么多年,竟连半分灼痕都未曾留下。”
葛千发拈须道:“神农鼎丝毫未损,那看来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孙逸鸣正欲将神农鼎交给葛千发,可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终于等到你了……”那声音幽然深邃,极为缥缈,似从遥远时空传来。
孙逸鸣心神一震,葛千发见他面色有异,忙问:“你怎么了?”
“你没听见吗?有人说话……”
葛千发立时以神识探查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又朝四方看了看,诧道:“没有啊!”
孙逸鸣神色一缓,说道:“那可能是我听岔了。”
葛千发将小鼎接过收好,道:“要想破开封印,还得小姐助力,得想办法将她救回来。”
孙逸鸣一阵暗恨:“凌——风——”
荆山等人逃离青木秘境之后,决定去往人间再开辟一处洞府,作为立足之地,苏梦影便与他辞行,约好一旦有了凌风的下落,便第一时间通知对方。
苏梦影漫无目地寻觅了几天,到了第十天,竟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前一段时间遇到凌风的那处农舍。
她想着或许凌风逃脱险境之后也一定会找自己,这里是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地方,说不定他也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个这里。抱着这样的念头,苏梦影决定在此小住几天。
然而几日后,没有等来凌风,却等来了孙逸鸣和葛千发两人。
“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凌风呢?”葛千发问道。
苏梦影道:“他不在!”
“你们没在一起?那你脱困后,为何不来找我们?”孙逸鸣忙问。
“我……”苏梦影欲言又止。
葛千发眉头一凝,道:“小姐,你是否有难言之隐?是他威胁你么?”
苏梦影幽幽叹了口气,道:“葛叔,我不想瞒你,我不想再做那些事了。”
“那些事?这些不都是我们必须要做的吗?”孙逸鸣不解问道。
苏梦影内心挣扎,忽一咬牙道:“葛叔,你们走吧,就当以后没有我这个小姐!”
葛千发一惊,沉声道:“小姐,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为了一个凌风,难道你要背弃自己的师门吗?若是先门主泉下有知,怕是会寒心哪!”
苏梦影心头一颤,但还是说道:“我越发觉得,魔神门历经五代弟子,耗时千年,只为开启神农鼎封印,可是若将那魔头放出来,真的是我们想要的吗?他真的……要将这个世界变成一片蛮荒吗?”
葛千发沉思片刻,道:“我明白了,小姐,其实你想要走的路已经跟我们不一样了。”
“葛叔,你明白就好!”
孙逸鸣却突然暴起,一掌拍碎身旁水缸:“定是那凌风给你灌了迷魂汤,苏姑娘,我们所谋之事甚大,岂能没有你?今天说什么你也要跟我们走。”
苏梦影一直都不喜孙逸鸣做派,此刻见他咄咄逼人的模样,心中甚是厌烦,于是冷声道:“我若是不走,你能奈我何?”
“我……”孙逸鸣火气顿泄,一时语塞。
这时葛千发寒声道:“小姐既然执迷不悟,老奴只好得罪了!”说罢,向孙逸鸣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齐上前,攻向苏梦影。
苏梦影一阵摇头叹息,道:“葛叔,梦影实在不愿跟你兵刃相向。”说罢,她素手轻扬,灵灯在身前划过一道弧线,倏而送出,将孙逸鸣逼退数丈。接着她身形一纵,便躲开了葛千发袭来的三道乌光。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何必呢?”
孙逸鸣双手掐诀,一道黑色火焰在他身前迅速扩展,形成一面炎盾,将灵灯阻挡在前。堪堪抗衡了片刻,他一声大喝,竟将灵灯震退数尺,随即身形暴起,施展“幽冥步”,瞬间来到苏梦影的身侧,和葛千发一起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苏梦影眸光微凝,轻轻一跃,翩然后撤,同时手中灵灯光芒大盛,一道水纹清辉荡漾开来,将孙逸鸣和葛千发的攻势尽数化解。
“你们若执意逼我,就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苏梦影冷厉说道。
可她刚说完这句话,突然觉着脚下一滞。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地面上已浮现出七道血色纹路,缠上她的脚踝。
“缚灵阵!”苏梦影讶道,随后又痛惜望向葛千发,“葛叔,你竟对我也使出这等招数吗?”
葛千发无奈道:“小姐,你深受先门主真传,天魔生死经已臻化境,我若不使出些手段,怕是难以将你带回去。”
苏梦影心下一急,奋力挣扎,却发现体内灵力如泥牛入海,无法调用分毫。
葛千发阴冷一笑,道:“这缚灵阵专克天魔生死经,你别费力气了。”
孙逸鸣趁机上前,倏然出现在她身后,一掌将她打晕,将其扶住。
葛千发诧道:“你这是……”
孙逸鸣道:“师父,苏姑娘功力深厚,智计百出,若是再拖下去,恐生变故。”
葛千发微一点头道:“你做得对,我们就先回去吧。”
自从幽冥洞天被凌风损毁后,葛千发便在深山中寻觅了一处隐秘天然的石洞,花费数年改造,成为了魔神门如今暂时的据地。
苏梦影被软囚在一间石室之中,那七色纹路已蔓延至她的手臂,镇压着她体内灵力。
葛千发推门而入,见她静静坐在石床上,两人半晌都没说话。
苏梦影还是先开口了:“缚灵阵是天魔生死经的克星,这件事唯有修习天魔生死经的人才知晓,葛叔是怎么知道的?”
葛千发轻叹一口气道:“小姐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何必又要问老奴呢?”
苏梦影惨笑一声,道:“呵,果然,是师父告诉你的……”
葛千发道:“先门主只是防患未然,他觉得自己年事已高,会先行离去,留下你独撑门主之责,或许会出现难以掌控的局面,他念及老奴辅佐五代门主,破除神农鼎封印之心不移,定会坚守宗门理念,是以便将此任务托付给了我。”
苏梦影眼中泛起泪光,道:“原来他……始终都不曾信我。所以孙逸鸣身怀天魔生死经,也是师父所传授的?”
葛千发点了点头,道:“是的!”
苏梦影心防大溃,一手支撑在床沿,痛心道:“所以师父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培养孙逸鸣了,而我还一直蒙在鼓里,以为自己是魔神门的唯一传人。”
葛千发道:“这你可就误会门主了,他教导孙逸鸣,也仅仅是在十年前而已。”
苏梦影道:“怎么可能,我看他几次出手,九幽冥焰施展随心所欲,纯熟无比,若要达到那般境界,至少需要天魔生死经前四重打下十年根基不可,如此短的时间内,他怎么可能做到?”
葛千发想了想道:“这个秘密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其实逸鸣跟你不一样,或者说跟你以前遇到的那些竞争对手都不一样,他身上流淌的血跟千年前那位祖师是一样的,都是蚩尤之血。”
“什么?”苏梦影凝眉大惊,“你是说……孙逸鸣是……伊梦斜的后人?他怎么可能留下后人?”
葛千发悠悠道:“千年前,主人首次被原啸天击败,意志消沉,整日浑浑噩噩。一日倒在荒野中,被一凡间女子救回。那女子心地纯善,见他衣袍染血、神智错乱,便悉心照料。谁知主人因伤势反噬,浑噩间与那女子有了肌肤之亲。次日他清醒后浑然不知之前发生的事情,便不告而别,却不知那女子已珠胎暗结……”
苏梦影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后来主人被原啸天封印在神农鼎中,此事再无人知晓,数年后,我游历到当初主人落难之地,见到了当初救主人的那名女子,见她已经有一个孩子,我隐隐间察觉到那孩子身具蚩尤魔气,便断定他是主人的骨肉……”
“所以……你暗中培养了他的血脉?”苏梦影问道。
葛千发微微颔首,道:“历经数十代传承,魔神血脉已十分稀薄,到孙逸鸣这一代时,已淡如清水。门主料定主人破封定会在我们这一代完成,便命我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他全力培养你,另一方面命我寻回主人的后人,所以那年我回到当年那个村子,却发现主人血脉凋敝,也仅仅只剩下逸鸣和他父亲两人而已。他们所在的那个村子人烟稀少,不好生存,在逸鸣的父亲去世后,我佯装成一名算卦先生,指点逸鸣去了洛仙门山脚下的小镇,让他等待几年后洛仙门收徒入门考试的机缘。”
苏梦影道:“不愧是师父,能将这些想得如此长远。若指引孙逸鸣直接去魔教,以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绝难顺利成长,当年时值正道昌盛,少有战乱,洛仙门确是一个很好的庇护所。等到孙逸鸣长大成人,我便也得到师父命令,设法将他引入玄灵教,我之前只知道他是蚩尤血脉,所以师父才会如此看重与他,可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伊梦斜的后人。”
“主人一代天骄,当年只差一步就夺得人界之主,如此天资,试问除了那位上古魔尊大人的血脉,还有谁能做到。”葛千发说到这里,颇为自得,“逸鸣虽血脉稀薄,但终究是主人嫡系后裔,修炼天魔生死经自然是事半功倍。”
苏梦影冷笑道:“所以,师父觉得,当年伊梦斜能将天魔生死经修炼到大成境界,得天魔之身,而孙逸鸣是他的血脉,或许也能成,这样魔神门重新征服人界,便指日可待。呵,说到底,其实我跟当年那些死去的孩子一样,都是师父的牺牲品,只是我的运气要好一些罢了。”
葛千发摇了摇头道:“其实门主早已对你视同己出,否则不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只是……有些事,确实是血脉决定的因素更多。再加上当年你手中的任务屡次失手,更将门主苦心孤诣统一天玄圣教的宏图伟业付之一炬,继而对魔神门未来心生忧虑,所以才另有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