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足半岁,小小的一团,粉嫩的小脸埋在母亲柔软的衣襟间,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不禁惹人怜爱。
夏凝雨几次哽咽,加上常氏的补充,终于说清楚了这孩子的来历。
孩子是私生子,夏凝雨甚至连外室都不是,因为与她无媒苟合的人是孙家大少爷孙东,她名义上的哥哥。
孙东原本定有一门亲事,但女方母亲过世,需守孝三年,亲事便拖着了。
随着夏凝雨年岁渐长,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孙东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小姑娘年纪小,未经世事,被孙东花言巧语所蒙蔽,春心萌动,便做下错事。
东窗事发后,孙东翻脸无情,一口咬定是夏凝雨勾引他。任夏凝雨如何辩解、哭求,他都无动于衷。
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孙员外当然知道,为了保全儿子和家族声誉,他以偷窃之名,一封休书将常氏休弃,连同夏凝雨一起赶出家门。至于夏凝雨腹中的孩子,孙家当然不可能认。
常氏自己便是孤女,无娘家可依,更不敢将事情闹大。只能带着夏凝雨投奔当初为她做媒的远房叔叔,也就是夏柏当年在夏家村时,待他极好的夫子。
因着常氏不顾夫妻情谊,在夏柏危难之际抛弃他。常夫子自觉无颜再见夏柏,即便夏柏一再表示与常夫子无关,并年年差人送礼,他均一一退回,拒不接受。
常氏母女落得如此田地,他终是于心不忍,看在夏凝雨的份上,便将夏柏的消息告知她们。
待夏凝雨生下孩子过了百天后,常氏便和她来云川城找夏柏,只是没想到她们连将军府的大门都进不去,更遑论见人。
夏温娄对夏凝雨的遭遇不予置评,发生这种事,已经不是单纯的谁对谁错。孙东无疑是人渣,孙员外处事同样下作。
常氏入了孙家后并无所出,身边只有夏凝雨一个女儿,身为母亲,她应该教女儿分辨伪善,教她握得住刀、守得住心,也不至于让无耻之徒有机可乘。
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夏温娄抬眸看向二人,声音清冷:“你们打算要什么样的结果?”
常氏愤恨道:“我要活剐了孙东那畜生,我要孙家永世不得翻身。”
夏温娄看向夏凝雨:“你呢?”
夏凝雨抬头对上夏温娄平静无波的视线,咬了咬唇道:“我和娘一样。”
夏温娄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夏凝雨小声道:“我想留在爹爹身边。”
“这个我做不了主,将军府的人对你们意见颇大,你们即使入府,日子估计也不会好过。”
夏凝雨将孩子交给常氏,走到距夏温娄两三步远的地方跪下:“请兄长为小妹指条明路。”
言罢,“咚咚咚”连磕三个头。
金一帆看夏温娄脸色已然不好,忙去扶夏凝雨起来:“凝雨姑娘,你别这样,有话坐下好好说。”
一直默默当听众的夏然忽的开口:“俗话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你该想的是如何自食其力,而不是依附旁人。”
这神态语气不说跟夏温娄像了十成十,七八分还是有的。
常氏许是压抑久了,终于找到发泄口,她几乎未经思考便将话锋转向兄弟二人,字字带刺:“那你们兄弟呢?你们敢说没有依附夏柏?”
夏然理所当然道:“没有啊,我们和爹很少见面的。”
常氏只觉不可思议:“不可能,你们两个孩子怎么过活?”
夏温娄冷哼:“我们要是坐着等人来帮,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夏凝雨通红的耳根几乎要烧起来,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睫毛不停地颤动,仿佛受惊的蝴蝶,她声如蚊呐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如何自食其力?”
“不会可以学呀,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夏然的认知里,想要什么自己争取,即便一时达不到,只要不放弃,总有一日能心想事成。
这些不是夏温娄刻意教他,而是他从夏温娄的处事中总结出的。所以,夏凝雨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很奇怪。
金一帆看不下去,按捺不住性子道:“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和男子比呢?”
夏温娄起身,淡淡扫了几人一眼:“自身立不起来的女子,就算有娘家撑腰,她的脊梁一样挺不直。”
转身对夏然道:“然儿,我们走。”
见人要走,常氏抱着孩子奔向门口,往正中一站,拦住他们的去路:“话没说清楚,你们不能走。”
空气瞬间凝固,夏温娄周身寒意更盛,就连好脾气的夏然都紧抿着唇。
金一帆心急上前,欲将常氏拉走,反被常氏推了个趔趄。
常氏双目猩红,突然仰头大笑起来:“脊梁?早在被孙家赶出门的时候我们的脊梁就没了。现在我们连吃饭都难,你还跟我说脊梁,你不觉得可笑吗?”
夏温娄没有预料中的拂袖而去,而是跟常氏讲起道理:“你们就算能跟着我爹又如何?他只是将军府的幕宾,日子过得好坏全凭将军心情。指不定哪天惹怒将军,他就被扫地出门了。”
“他不是还有副千户的俸禄吗?”
常氏显然有备而来,对夏柏的事知道的比夏温娄还多。
“正常将士的俸禄每月还发不全,更别说他一个伤退的副千户。没有冯将军,他未必养得起全家。”
常氏打量夏温娄兄弟二人的穿着,一看便知不是寻常小门小户,便道:“不是还有你吗?你说你不用靠他,想必也是家境殷实。”
“我与他不过是半路父子,若他被扫地出门,我最多是好吃好喝供着他。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连他的前妻、前女儿一起养。我脸上写着‘冤大头’三个字吗?”
夏温娄的目的就是要逼她们一把,看二人能做到什么地步。
夏凝雨从常氏手中接过孩子,轻声道:“娘,别为难他们了。他说的对,我们可以靠自己。给人做婢女也好,做绣娘也罢,总归不会饿死。”
常氏立即反对:“这怎么行?你哪里吃得了这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