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辇继续前行,穿过曲折的宫道,很快就到了启元宫,谢知意下了轿辇,进了正殿,贵妃、魏静伊都已在椅子上坐下。
康嫔见她进来,露出友善的笑,微微颔首。
谢知意回了她一个浅笑,在椅子上坐下。
嫔妃们陆续进来,人到齐后,吟芳便进去把皇后余少云给请了出来。
余少云一眼就看出方允娴那被厚厚脂粉遮掩住的憔悴面容,唇角微微上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贵妃妹妹昨儿刚回宫,夜里可歇得安稳?这翊坤宫许久没住人,若是有哪里不称意,尽管告诉本宫便是。”
“有劳皇后娘娘挂心,妾身的翊坤宫安静着呢,怎么会歇不安稳,倒是皇后娘娘白日操劳六宫事务,晚上侍候陛下,辛苦了吧。”方允娴语带尖刺却又强压着恨意。
余少云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本宫身为中宫之主,自当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为六宫表率。倒是贵妃,此前在城外休养许久,如今回宫更该好生将养,若有缺什么用度,只管知会本宫,莫要让陛下因琐事劳心。”
方允娴拍案而起,“什么叫‘别让陛下劳心’?我看你就是成心看我不顺眼!昨儿那破戏本分明是你故意点的,现在又假惺惺来问我睡没睡好,你安的什么心!”
殿内气氛瞬间凝固,所有嫔妃的目光都聚焦在贵妃方允娴与皇后余少云身上,贤妃唇角勾起一抹讥笑,她就知道皇后让贵妃回宫,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瞧瞧,这不就闹起来了!
余少云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盏,“贵妃此言差矣,本宫身为后宫之主,关心后宫诸位的安康乃是分内之事。至于那戏本,不过是为增添宴会雅兴所选,何来故意一说?若因此让贵妃心生不快,本宫在此致歉,但望贵妃莫要无端揣测,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
“和气?我们之间有和气吗?就会装模作样,假惺惺。”方允娴翻着白眼道。
倚红伺候方允娴多年,知道她家主子被人一激,就会头发晕,做事无章法,习以为常的她无比淡定。
魏静伊再次见识到方允娴的愚蠢,已在考虑,要怎样才能搬出翊坤宫,不被方允娴连累。
“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该去慈宁宫了吧。”张燕呢为余少云解围。
余少云顺势起身道:“走吧,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了。”
到了慈宁宫,沈太后表现的很慈爱,关心地询问方允娴,“贵妃可算回来了,这趟在城外养身子,脸色瞧着倒比从前白了些。只是这眼下的青黑,莫不是路上太过颠簸,昨晚没有睡好?哀家让御膳房炖了参汤,回头给你送去补补。”
方允娴撇了撇嘴,欠身道:“有劳太后娘娘挂怀,妾身安好,路途虽有些许劳顿,却也不妨事。参汤便请太后娘娘留用吧,妾身尚不缺这些滋补之物。”
“听闻皇后为你接风,特地点了新戏,可那戏不合你意,惹恼了你,让你大发雷霆了是吗?”沈太后不等方允娴回答,话锋微转,语气带了几分叹惋,“只是宫务繁杂,皇后一时失察选错戏本也是有的。贵妃素来宽和,便莫要与她计较了。”
言罢将目光投向余少云,笑意淡去几分,“只是皇后既居中宫之位,便需为陛下稳镇六宫。戏本虽为细末之事,却最易滋生嫌隙,往后选戏当多加用心,休要再让人指着鼻子说些‘故意暗射’的话,若传扬开去成何体统?”
这番话看似居中调停,实则将“选错戏本”的锅,稳稳地扣在余少云头,又借“指鼻责难”之语直指方允娴失了宫仪。
“母后教训的是,儿媳以后会更加谨慎,确保六宫之中和谐无虞。”余少云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面上保持着端庄的姿态。
方允娴沉着脸,淡淡地道:“太后娘娘说得是,妾身日后定会更加注意言行,不给皇后娘娘添麻烦。”
沈太后点点头,目光扫过众嫔妃,“你们都是陛下的嫔妃,应当相互扶持,共同维护后宫的安宁。昨日之事,到此为止,往后若再有此类争执,哀家绝不轻饶。”
众嫔妃齐声应是,随后,沈太后就让她们离开了。
出了慈宁宫,众嫔妃就各回各的宫殿了。
烈日高悬,灿灿金光刺得人目眩。
谢知意安坐轿辇之中,缓缓摇动着团扇,扇面金线绣就的斜枝金桂栩栩如生,米粒大的珍珠缀于花蕊,随扇轻颤,恰似满扇金粟在微风中簌簌摇曳。
行至景和门前,轿辇忽停。
谢知意抬眸看去,见走在前面的方允娴一行人停了下来。
福生即刻拱手道:“主子,奴才前去探个究竟。”
得她颔首应允,福生快步而去,片刻后折返禀道:“启禀主子,魏选侍不慎失足摔倒。”
“如何摔的?伤势如何?”谢知意问道。
“回主子,好像是魏选侍急于追随贵妃娘娘轿辇,脚步匆忙间崴了足踝,跌坐在地。瞧着疼痛难耐,但应该无大碍。”福生简单地道。
魏静伊是方允娴表妹,平素惯会故作柔弱博取他人怜惜。
谢知意无意卷入这表姐妹间的是非,遂吩咐轿夫:“且往廊下阴凉处稍候。”
轿辇缓缓移至抄手游廊的荫蔽处,谢知意放下团扇,望向景和门。
只见魏静伊在宫女搀扶下勉强起身,方允娴端坐轿辇内,似是说了几句,随后轿辇便继续前行。
而魏静伊频频回首,目光四下寻觅,似乎在寻找什么。
谢知意略微思忖,便知她的用意,往这条路回寝宫的,只有她和方允娴,魏静伊这是在找她。
找她做什么呢?
让她帮着找太医?
谢知意被这个想法逗乐,掩唇一笑。
奈何角度偏差,魏静伊没能看到谢知意,脸上难掩失落之色,幽幽收回目光,在宫女搀扶下,步履蹒跚地朝着翊坤宫而去。
过了好一会,谢知意才吩咐轿夫,“走吧。”
轿辇从翊坤宫前经过,转弯,往长春宫去,不多时就停在了长春宫外,谢知意下了轿辇,步行回清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