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苏不回红砖楼反而舍近求远去了哈拉码头的原因很简单,他担心对方还有后招,如果他回了红砖楼,对方一旦再有动作,瓦娜和Jason必受牵连。
当然,这个对方,指的并非彭伟,而是盛兴海。
之前钟远跟查理苏提过,盛兴海既然早早就布下了这一步棋,那么他埋进蛇头帮的棋子,就很可能并不止彭伟一个。
如今彭伟计划失败,如果盛兴海在蛇头帮确实还有其他暗子,那么这颗暗子很可能会趁着查理苏放松之际动手。
而红砖楼这边有钟远,还有小迪和than这些人,即便对方到时候分出人手来红砖楼这边,有钟远他们在,也足以应付。
夜深。
邦纳码头上早已沉寂下来。
红砖楼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钟远靠在一楼的单人沙发里,手支着脑袋,打着盹。
小迪和than两人各自带了六个人在这红砖楼前后巡逻着。
时间悄悄流逝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沙发上微微发出了些许鼾声的钟远,突然睁开了眼。他抬头望向不远处虚掩着的前门,皱了下眉头后,起身往那边走去。
门外,负责前面的那几个年轻人正在巡逻,钟远站在门口看了一圈,却未见than。
他转身就往楼梯走。
楼上,瓦娜和Jason早已睡熟,整个二楼都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
钟远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
二楼上总共四间房,楼梯上去,正对着的是个小客厅,右手边则是钟远住的客房,和一间书房。左手边则是一间主卧,和一个儿童房。
之前钟远就上来检查过,把所有房间的门窗能锁的都锁了,Jason也从儿童房挪到了主卧,和瓦娜睡在了一起。
此时,站在楼梯口,一眼扫过,这里并无任何异样。
钟远扫了一眼后,转身就往主卧走去。
房间门是关着的,他附耳在门上听了一下,未听到任何动静。稍作犹豫后,钟远还是抬手握住了门把手,轻轻往下一按。
门没锁。
钟远推开门,朝里望去,房间里还亮着一盏小灯,昏暗的灯光下,可以清晰看到床上躺着两个身影,一大一小。
钟远扫了一眼后,又往窗边望去。
白色的窗纱垂着,微微晃动。
钟远皱了皱眉。他之前叮嘱过,这窗户不能开。
床上的两人睡得很熟,钟远迟疑了一下后,还是往里走了进去。卫生间里,空无一人。旁边的衣帽间,同样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人。
钟远搜完,又走到了窗边,撩开那层薄薄的窗纱看了一眼,窗户开了一条手掌宽的缝,微风正顺着这条缝往里吹进来,有些凉。
再往外看,这红砖楼前面的花园、停车场等等这些地方,一览无余,包括那几个正在巡逻的年轻人,也都能清楚看到。
钟远数了数,少了一个人。
他回过身,转头瞧向床上侧躺着的瓦娜,犹豫了一下后,迈步过去,低头一看,却不由得心头猛地一沉。
床上的瓦娜确实是瓦娜,可本该躺着Jason的位置,却躺了个小枕头。房间里灯光昏暗,再加上,盖着薄被,又被瓦娜搂着,以至于钟远在这床周围来回晃了几圈都一直没有看清。
钟远探手在瓦娜鼻尖试了试,呼吸还算平稳。
还活着。
钟远微微松了口气,刚要转身,却忽然瞄见,瓦娜搂着小枕头那只手的手指头微微颤了两下。
钟远一愣之后,脑海中忽然就闪过了一个有些让人不太敢置信的念头。
他惊讶地再次看了瓦娜一眼后,转身就去了窗边,将窗户重新关上锁住后,又扭身往门口走去。
钟远似乎有些急,脚步声都比进来时要重了些。
随着门咔哒一声关上后,这屋子里就再次静了下来。
昏暗中,床上躺着的瓦娜忽然动了一下,而后睁开了眼。
她眼神清醒,神色复杂。手指在怀里那小枕头上轻轻抚过后,忽地叹了一声。
“你在叹什么?”钟远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床上的瓦娜惊叫出声,直接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探身就去拉床头柜的抽屉。
钟远从门口处的黑暗里走了出来,冷冷瞧着那个拿着一把女士手枪,满脸惊怒的瓦娜。
“你知道查理苏今天晚上为什么不回这里吗?”他问。
瓦娜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着,目光闪躲着不敢看钟远,低声哼道:“我怎么知道!”
钟远笑笑:“你确实不知道!如果你知道的话,我想你应该不至于会在这种时候,玩这种手段来对付他!毕竟,他如果死了,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瓦娜愣了愣。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皱眉沉喝。
钟远敛了嘴角挂着的那点冷笑,道:“今晚对他动手的,可不止彭伟一个!”
瓦娜闻言,不由神色一僵,接着些许慌乱自眼底涌出,整个人顿时变得无措起来。这时,钟远突然动了,一个箭步上前,再纵身一跃,人便扑到了床上。瓦娜甚至都还没能看清,手中的枪就已到了钟远手中。
不过,这位‘董先生’并没有要把她怎么样的打算,夺了枪后,卸了弹匣后,就把枪扔到了一边。
瓦娜苍白着脸,看着那把枪落到床上,再看看已经翻身下床的‘董先生’,嘴唇颤了颤后,却又一咬牙,说了句违心话:“他死了也是活该!”
“他死了或许活该,那Jason呢?要是死了,也活该吗?”
瓦娜抬眸,眼中全是惊怒。
“你以为你和Jason如今还能好好活着,是靠的谁?”钟远嗤笑一声:“难道是靠你父亲在地下保佑吗?”
瓦娜神色一变,怒色从眼中翻涌而出:“那你怎么不问问他,他到底是怎么坐上如今这蛇头帮老大的位置的?他和外人联手害我父亲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想我和Jason呢!”瓦娜越说越声嘶力竭,话说完,眼泪也跟着滚了下来。
钟远冷眼瞧着,不见丝毫动容。
“蛇头威也算是个人物,怎么生了个女儿,养得这么蠢?查理苏找了你,也算是有此一劫了!”
他话中赤裸裸的讥讽,让瓦娜神色愈发的难看。
钟远也懒得与她解释许多,抬手看了眼时间后,便再次开口:“Jason呢?”
瓦娜目光闪了闪后,把头扭到了一边,显然并不想就此罢休。
钟远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心头涌出的那些烦躁之后,又道:“这红砖楼周围肯定有人盯着,你有没有想过,如果Jason落到了其他人手里,他会怎么样?你可以不在意查理苏的死活,但Jason是你儿子,我想你应该不希望他真出事吧?所以,than把Jason带去哪了?你现在说,一切可能还来得及!”
瓦娜倔强地扭着头,并不做声。
钟远盯着她看了一会后,道:“你可以不说,只要死到临头的时候,你别后悔就行了!”说着,他摸出手机,翻出查理苏的电话,就拨了过去。
查理苏接得很快。
钟远按了免提,查理苏的声音一出来,瓦娜整个人就颤了一下。
“怎么了?”查理苏问,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还带着些许可以压制着的喘息。
钟远没接话。
这时,电话那头忽然响起了一串枪声。
“老大,快躲!”有人大喊。
嘈杂的声音随即而起,电话很快就断了。
钟远收起手机,冷哼了一声:“也罢,看这样子,这查理苏今晚活不活得成还是个问题,反正他也活该,不是吗?”说完,他扭头就走。
瓦娜慌了!
“你别走!”
钟远却恍若未闻,脚下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很快就到了门口,眼见着他拉开门就要出去,瓦娜焦急之下,脱口而出:“Jason在客房!”
钟远握着门把手的手微微一顿,接着一把拉开门后,冲了出去。
背后,瓦娜也迅速跟了出来。
客房,也就是钟远住的房间。
门依然是锁着的,钟远摸出钥匙打开门后,却并未在房间床上看到Jason。
“我把他藏到柜子里了!”瓦娜站到了门口,轻声说道。
钟远走过去一把拉开了柜门,不大的空间里,小小的Jason躺在那,双脚微微蜷着。胖乎乎的脸蛋上,泛着红,额头上也全是汗。
不过,好好活着就行。
钟远提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了下来。
不管如何,他总是答应了查理苏要照顾好他这老婆孩子的,这要是真让Jason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了,就算查理苏不说什么,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Jason也是我儿子,我没有那么狠!我只是想逼查理苏给我一个真相而已!”瓦娜说着,又抬手抹了把眼泪,看着钟远把Jason从柜子里抱出来放到床上,她站在门口,始终没有动。
钟远将Jason放好后,转过身问她:“than呢?”
“我把他支走了!”瓦娜回答。
“那他知道你的这些计划吗?”钟远又问。
瓦娜目光闪了闪,摇头道:“不知道。”
钟远暗自冷笑了一下后,道:“你父亲的死,到底怎么回事,我想我说了,你也未必信,我就不费口舌了。不过,看在查理苏的面子上,我送你一句忠告。查理苏要是死了,你和你儿子,就算能活一个,也绝对不会是你儿子!而你作为一个女人,就算活了下来,会是怎么个活法,我想你多多少少应该也能想到一些。你父亲活着的时候,确实有不少朋友,手底下的人也都还算听话,可他现在已经死了,人走茶凉的道理,你之前要是不懂,那么接下去也应该要懂了!好好想想吧!”
瓦娜站在那,目光复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后,转身走了。
钟远也没让她把Jason带回去,这女人既然能动一次这心思,保不齐还会有第二次。就算她自己不动,也难保证,不会受人怂恿!
毕竟,蛇头威的死,既然已经成了她心中的一个心结,那这事也绝不是钟远这么几句话,就能翻篇翻过去的。
所以,小心为上!
钟远给小迪打了个电话,把他叫了上来,让他陪着Jason在他房间休息。他则又去了主卧。
瓦娜看到他进来,皱了皱眉:“你还来干什么?”
“查理苏用半个蛇头帮作为报酬,让我保证你的安全。”钟远答道:“所以,你说我来干什么?”
瓦娜愣在了那,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全是不敢置信。
半晌,喃喃了一句:“他疯了吗?”
钟远没接话,慢步走到了窗边,打开窗户后,点了根烟。
烟味飘进来时,坐在窗边的瓦娜皱了皱眉,想斥责,可看了一眼那背影,终究还是没太敢开口。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楼下的年轻人依旧还在巡逻着。
瓦娜终究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查理苏那边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钟远头也没回。
瓦娜被噎了一下,一时语塞,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又说道:“那……”
“他没那么容易死!”钟远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瓦娜一惊,抬眸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正盯着她。
“他很聪明,也有足够的手段,所以,当时他如果真想要蛇头帮,根本就没有龙刀什么事!”钟远看着他,沉声说道:“懂我的意思了吗?”
瓦娜张了张嘴,片刻,才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至于这瓦娜到底能不能想得通,就听天由命吧!
要不是看在那半个蛇头帮的份上,钟远还真懒得管这闲事!
查理苏的电话,是后半夜凌晨快三点的时候打来的。
瓦娜早已歪在床头睡着了,钟远一直在窗边守着。看到来电后,他回头看了一眼瓦娜才接了起来。
电话刚一通,就听得查理苏在电话那头急匆匆地说道:“我在回来的路上了,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到。”
钟远默了一下,低声问道:“都搞定了?”
“差不多吧!”查理苏答得有些模棱两可。
钟远听后,便也没多问。
果然,电话挂了之后,不到二十分钟,楼下就有车子到了。
钟远站在窗边,看着查理苏下车,朝着红砖楼走来后,转身重重咳了一声。
瓦娜顿时惊醒。
“查理苏回来了!”
瓦娜一愣之后,表情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
钟远也没再多说什么,趁着查理苏还没上楼,赶紧离开了房间,往楼下走去。
到楼下时,正好瞧见查理苏站在门口在与人说话。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回过头朝着钟远这边望了过来。见是他,扯开嘴角冲他笑了笑。
钟远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过了会,查理苏也过来了。
“瓦娜她们还好吗?”一坐下,他就率先问道。
钟远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而后,又问:“盛兴海埋的那些棋子都揪出来了?”
查理苏没接话,探身从茶几抽屉里拿了盒烟出来,点了一根后,往沙发里一靠,慢慢抽了起来。
钟远也不催他。
一根烟,差不多抽了一半后,他才忽然转头,看向了钟远,道:“要不,蛇头帮全部给你吧?”
“怎么?怕了?”钟远看向他,轻笑着。
查理苏笑了一下后,竟真的点了点头:“后怕!哪怕把握再高,此时回想,还是后怕!”
钟远知道他怕什么。
他嘴角那点笑意,不由得淡了些。
“今晚出现在哈拉码头的人,都不是普通混混。”查理苏又抽了口烟后,淡淡说了起来:“人数不多,十个人左右。每个身手都不错,一般街头混混,三个打对方一个,都未必能打得过。要不是我早有准备,今天还真不一定能回得来!”说着,他又苦笑了一下:“对方的人只留下了四个,其他人都跑了。领头的,更是没见到。也就是说,那颗暗子到底是谁,还是没能弄清楚!”
钟远看着他,心底多少有些感慨。不过,感慨归感慨,该忽悠还是得忽悠,不然这查理苏万一真撂挑子跑路了,对钟远来说,就是个大麻烦了!
“没关系,这次他们接连失败两次,接下去短时间内轻易肯定不会再动手了。而且,彭伟这么一死,那颗暗子,盛兴海肯定暂时不会在让他冒头。既如此,那他肯定会主动来找你和谈。到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
查理苏斜了他一眼:“你就这么肯定他一定会出现?”
钟远点点头:“在他的视野里,我已经消失了差不多两个月了。这么久不出现,他大概率会以为我是怕了!人嘛,一旦心生侥幸,这胆子也就会跟着壮了!”
查理苏盯着他看了一会后,忽地问道:“如果当时我没把有关新山航运的那几页资料给你,你是不是会连我一起做了?”
“怎么会?”钟远眯眼轻笑:“你好歹也是我亲自选的人,怎么着,我也得多给你一次机会,你说对不对?”
查理苏目光复杂地看了一会后,笑了起来:“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你是该谢我!”钟远忽然认真了起来:“回头记得找瓦娜好好聊聊。”
查理苏一愣,反应过来钟远说得聊聊大概是什么意思后,看钟远的眼神,就愈发地复杂了。
他岔开了话题:“彭伟那边,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钟远想了一下,道:“你看着问吧。不过,他这嘴里,未必能问出点什么来!彭伟这个人,既然是明棋,那就说明,他这颗棋子从一开始就是随时准备着要被抛弃的。既如此,那他就不可能知道多少重要的东西,甚至,他可能连盛兴海的身份都未必清楚。”
查理苏点点头。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靠在沙发里,想着事,发着呆。
等查理苏回过神,一转头,却发现钟远靠在那,睡着了。他一愣之后,不由得微微眯了起了眼,一抹淡得几乎察觉不到的戾气悄悄浮现,又迅速消失。片刻,他才收回目光,低头无声苦笑了一下后,又重新靠回了沙发里,闭上了眼。
几秒后,刚刚还看着像是睡着了钟远却睁开了眼,幽冷的目光在查理苏身上轻轻扫过后,又收了回来。
片刻,他起身,悄悄往外走去。
查理苏再醒来时,外间天色已经大亮。
他转头朝旁边沙发上看去,那里空空如也,已不见钟远身影。
查理苏并未多想,以为钟远只是回房间睡了。可等他洗了把脸,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小迪带着Jason从楼上下来时,他才知道,钟远已经走了。
小迪说:董先生让我等你醒了再跟你说。
查理苏沉默了一会后,问小迪:“他什么时候走的?”
“五点不到,四点多的样子。”
查理苏又愣了愣。
也就是说,当时他在沙发上睡着后没多久,他应该就走了。那么,那会儿他觉得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到底是不是真睡着呢?
这念头刚出现,查理苏心底便有些许庆幸悄悄浮现。
还好!
还好!
钟远此时正在赶往百县的路上。
他一路走走停停,中间还补了两觉,等赶到吴江那训练基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
不过,幸好他来了。
要不然,钟达那臭小子就得要憋不住去曼市找他了。
吴江看到他出现,开心极了,简直要到‘喜极而泣’的程度了!
他说,他走这大半个月,他都感觉自己老了好几岁了,都是操心操得!他带几十个学员,都没这么操心过!
他还说,钟达比他钟远还混蛋。看着话不多,实际一身反骨,满肚子坏水。那张嘴更是,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简直能把人气死。
关键还犟,劝不听!他整天跟个老妈子一样,追在钟达屁股后头叮嘱他让他别瞎动,好好养伤,一点用都没有。一不留神,他可能就跑去靶场练枪去了,要不就是跟着学员去跑步了!
要不是怕把他打出个好歹,到时候在钟远这没法交代,吴江还真有可能要忍不住揍他个十顿八顿的!
当然,抱怨归抱怨,吴江也不是真计较这些。毕竟,要是不抱怨,怎么能让钟远知道,他吴江牺牲有多大呢!
可惜,他自己也说了,钟远也混蛋。
钟远说:“吴妈妈辛苦了,回头我请你喝酒!”
吴江翻了个白眼:“去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