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嬷嬷知道只要大少爷活着,墨安的日子就会一直好过。
但在她心里,大少爷已经远远不只是主子了。
大少爷和墨安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大少爷于她,更像是个无法靠近的孩子。
尤其在大老爷和夫人去世后,万嬷嬷越发心疼这个命运坎坷的孩子,苦于身份约束,她没办法走到大少爷身边。
现在她命不久矣,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大少爷。
早早失去双亲的大少爷过得太苦了。
她一直盼着大少爷能走出来。
现在墨安告诉她,眼前这个陈映晚或许是唯一能改变大少爷日后生活的人。
于是她抱着最后的希望来恳求陈映晚,帮帮大少爷吧。
陈映晚在万嬷嬷的注视中,一点点抽回了手。
“嬷嬷,您大概想岔了。”
“大少爷对我确实有一些不同的,但这份不同并不是出自何种感情,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万嬷嬷嘴唇嗫嚅着,似乎想否认陈映晚的话,但片刻后,她只喃喃一句:“是吗……”
“既然如此,我也想求你留在大少爷身边。至少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在二少爷回来之前……你不要离开侯府。”
仿佛意识到了陈映晚并不是容易心软的人,万嬷嬷不再像刚才那样满眼恳求。
这一次,陈映晚从万嬷嬷眼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情绪。
那是无比冷静坚韧的眼神。
此刻的万嬷嬷完全不像一个厨娘,更像是……
陈映晚说不出来,毕竟她从未见过和万嬷嬷拥有同样眼神的人。
陈映晚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您说的尘埃落定……是指什么?”
万嬷嬷忽然松懈了眼神,轻笑了一下:“你以后会知道的。”
“你也完全可以相信大少爷,哪怕他对你只是一时兴起,这份兴起也足够保住你们一家的命。”
不等陈映晚开口,万嬷嬷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这一次,万嬷嬷的力道大得惊人。
陈映晚用力想要抽出手,竟纹丝不动。
“我只说最后一句话……陈映晚,想要出府很容易,但是想要再进来,就难上加难了。”
“你是聪明人,背靠大树好乘凉,你应该很清楚。你现在是挣了些银子、开了酒楼,但你以为只凭你的酒楼,就能保护你和你的家人吗?很多事情,是再多银子都无法解决的。”
说完,万嬷嬷果然放开了陈映晚的手,甚至站起来让开了路。
“我想说的都说完了。虽然我今日找你说这些话是为了大少爷,但这对你来说也同样是最好的一条路……当然,走不走由你。”
看着万嬷嬷渐渐走远,陈映晚脑子里一遍遍重复着万嬷嬷的那些话。
陈映晚本来已经决定了考完童生试就离开这里,但不知为何,万嬷嬷的话一遍遍动摇着她。
为什么?
陈映晚抬头望天。
她隐隐感觉,似乎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
放榜的那一天,陈映晚一家都去了衙门口。
柳翠云一马当先,挤过重重人群来到榜前,随着红布被揭下,她一眼就看到了佑景的名字。
“过了!过了!”
柳翠云激动地回过头,却不见家人的身影,直到陈映晚费力地从人群中探出头,又把怀里的佑景举高,柳翠云这才重新激动起来。
“佑景!看到没有?你在第一个!”
佑景是从后往前找自己名字的,听到柳翠云的话不由愣了一下,这才将视线移到第一个。
“陈佑景……我真的是榜首吗……”佑景喃喃道。
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被娘亲和柳翠云护着出了人群。
他被娘亲高高抛起又接住,也不知道娘亲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佑景,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榜首!那可是县试榜首啊!”
陈月宜也满眼喜悦地望着他。
而娘亲……
娘亲一如既往用那信任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他,仿佛早就知道他一定会成功。
他真的成功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普通人的水平,即使娘亲和先生夸赞自己,他也只当是长辈对他的宠爱,不忍心打击他而已。
直到这一刻……
佑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依旧是那般稚嫩,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的双手充满了力量。
他是可以的!他是有能力给娘亲和家人带来好日子的!
这是很小的一步,却是让他第一次握紧自信的一步。
“我儿!我儿也中了!”
此起彼伏的欢呼和哭泣声,尤为响亮的是不远处的一个男人。
陈映晚觉得有些耳熟,转头看过去时,发现正是县试那日对佑景冷嘲热讽的男人。
他身边站着的年轻人应该就是他的儿子,身体微微佝偻着,似乎很畏寒。
但此时已经晚春,他身上衣服不算薄,怎么还会冷成这个样子?
他父亲欢呼时,他就站在原地,半垂着脑袋,身体缩着,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身周的气质有些诡异地沉闷。
他父亲却浑然不觉,嚷着要请大家吃酒。
认识他的人也纷纷过来庆贺:“郑大哥,恭喜恭喜!”
佑景笑了一下:“这样很好,他们不必改姓了。”
陈映晚一愣,随即想起男人那天放得狠话,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
即使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此时此刻也该好好享受这一瞬的喜悦。
第二天一早,陈映晚和佑景刚到侯府,她正准备送佑景去内院,就在内院门口看到了等候在此的小厮。
小厮是奉墨安的命令传话给陈映晚,让两人先去落桐院见过大少爷。
陈映晚猜想,陆殷辞应该也是想知道佑景的县试结果。
她蹲下身,为佑景整理了一下衣服,带着他往落桐院走去。
然而一进落桐院,陈映晚就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