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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瞧着黛玉眼圈儿泛红,知道自己怕是又戳到她心下伤感之处。

这便赶忙作揖赔罪,“好妹妹,都赖我胡说八道了,惹你伤心。咱们不说这个了。”

黛玉这才转而轻笑,妙眸瞟着贾琏:“那罚琏二哥说个别的。”

贾琏脑子里转了转,随即道:“昨儿跟宝玉提起秦钟时,又恰好听他说到东府秦氏出殡时,竟遇北静王爷亲自来路祭。北静王爷特地见了宝玉,夸奖他好人才,还褪下腕上一串鹡鸰香念珠送给宝玉。”

“哎,听说是御赐之物哎,想必华贵无匹。倒不知道宝玉将它给藏在哪儿了,我问他,他还不告诉我。啧,真想亲眼瞻仰一番。”

黛玉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便又气又窘,不由得转过头去,挡住轻笑。

她就知道,他这是必定听说了宝玉巴巴儿地将那鹡鸰香的念珠捧来给她了,他这是又没醋找醋呢。

黛玉忍住笑,也绷起脸来一本正经地问他,“堂堂琏二爷又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眼皮子浅了?好歹琏二爷也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家里头摆的御赐的物件儿还少么?但凡岁时伏腊,皇上自然都对你们这功臣之家有所赏赐,你们家富贵这么些年了,御赐的东西便不说满坑满谷的,却也一个荣禧堂上都摆不过来了!如今大姐姐又封妃,可想来日御赐的东西必定更要加倍去。亏琏二爷竟只对着一串子念珠这般念叨。”

贾琏眼见着黛玉眼圈儿已是不红了,又露出俏皮劲儿来跟他斗嘴,他自然放心地笑开。

“我们家里的确御赐的东西不少,但是要不是瓷瓶,要不是如意的,那也都不是随身儿能带着把玩的啊!况且我还寻思着,既然宝玉并不喜欢要那串珠子,倒是可以赠送予我的——因为「鹡鸰香」代表的可是兄弟之情!”

“正所谓「鹡鸰在原,兄弟急难」,喻的便是兄弟情深,若家族有变,兄弟必定齐心合力,一致对外。喏,这是多么好的意头,若是宝玉不想要那珠子了,送给我不是刚刚正好!”

黛玉听罢便是含笑,轻轻拍手道,“了不得了!从此谁还敢说琏二爷不爱读书,瞧瞧琏二爷这已是出口称颂,竟将那《诗经》都信口拈来呢。”

贾琏冲黛玉呲牙,“你倒以为我这一年在江南又岂是白呆的?”

林如海最后的时光里,贾琏几乎猴着他,竭力从他身上学习,以应对未来的变局。林如海案头就摆着现成的《诗经》,于是贾琏一旦没话找话说的时候,便拎过它来,随便翻开一页就问。

黛玉心底自然也是知晓,这会子却也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只扭开头去轻哼一声:“便是那念珠是暗喻兄弟情深,可宝玉还放着亲兄弟环儿不送,却要送琏二哥这堂兄了不成?”

贾琏故意眨眼而笑,“你猜宝玉肯送这样的东西给环儿么?”

黛玉有些被问住,不由得抿嘴而笑,“倒也是。环兄弟年纪还小,又哪里合适套一串珠子在手上?”

贾琏笑眯眯眨眼看黛玉,“宝玉若是留着那串珠子,打算送给妹妹你,那他可糊涂了。难不成他竟想跟你当兄弟不成?”

叫贾琏这样胡吣,连远远立在一旁的紫鹃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黛玉红了脸,用帕子轻轻打了贾琏一记,“不与你说了。咱们琏二爷惯会欺负人!”

黛玉原也是不宜与贾琏单独相处太久,这便借此理由起身离去。

贾琏立在背后远远痴望着,脸上的笑便也凋落下来。

叫他玩味的倒不是宝玉送鹡鸰香念珠给黛玉的举动。宝玉这会子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没有半点正治敏锐度,所以他甚至也不会仔细想想北静王爷送这么串御赐的珠子给他是否合适,他只是出于讨好黛玉的目的才想都不想就拿去给了黛玉的。

可是事实上,鹡鸰香既然代表兄弟情深,那么皇帝将这样一串珠子赐予北静王,自然内有深意;可是北静王却这样随意将它给了宝玉,这事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又做如何想?

以北静王的身份,皇帝未必能对北静王如何,可是放到你贾宝玉的身上,皇帝又岂能不怪罪?

但凡懂事的人,就算这东西是北静王当面赏赐的,你也可以坚辞不受。可贾宝玉不但轻易接受了,一点都不想想北静王的用意,反而还以此为骄傲,四处向人炫耀去,这就不知道又要埋下多少隐患去了。

这般想来,宝玉没处理好御赐之物,那么后来他又随便收了那蒋玉菡的汗巾子,并且私自与蒋玉菡交往,引来忠顺王爷找上家门来……忠顺王爷还只是个王爷,又如何能与皇上相比。那么后头那件事,怕就是宝玉这次鲁莽的报应,算是宝玉咎由自取了。

贾琏回到自己院子。

蔡昭早在门口候着,急忙上前悄声禀报,“……小秦相公已经安顿好了。”

贾琏忙左右看看,确定没人,这才压低声音,“要选个合适的人摆在他跟前,盯着他些儿。叫他也好别好了疮疤忘了疼,回头又只知道荒唐享受起来。”

蔡昭悄声道:“二爷尽管放心就是。”

正是从贾琏坚信秦可卿没死,叫他想到也同样帮秦钟金蝉脱壳。

因为唯有秦钟活着,还可以追溯秦业生前曾经做过的事。若是连秦钟都死了,秦家的下人又都已经被隐形的大手给处理得干干净净,那秦家过去的事就当真烟消云散,死无对证了。

也幸好秦钟因病重,早已瘦的脱相,从外头流民里寻个同样将死的人来冒充就很容易。

再用同样的法子,将秦钟说成是流民,卖了自己投靠给贾琏当奴才,挂在田庄下头,便也不会有人起疑。

办完了这件事,贾琏悄然松口气的同时,又仰望苍天,悄然在心底问:“可儿,你如今又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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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贾府祖茔地。

黑影幢幢,隐秘地挖掘着一座新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