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玖鸢见茁茁迟迟不归,这天君的躯体可是等不起。
如果没有找到同心兰花,就无法炼丹。
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去玄冰崖把天君的躯体保存起来,只因这崖上有冰棺。
朔风裹挟着冰棱如万箭齐发,在玄冰崖上撞出呜咽般的碎响。
火神将天君躯体置于千年玄冰铸就的玉榻时,指节已覆上霜花,暗红战甲在零下百丈的寒雾里泛着冷光。
他望着冰棺中面容凝固的天君,喉间溢出压抑的叹息。
这具躯体不过是维系天界权柄的空壳,可若七日之内寻不到还魂秘术,三界必将陷入动荡。
“这孩子怎么去了这么久?”玖鸢看着冰棺里的天君,“上神可知别的妙法?”
火神转身,却见一身绯衣的玖鸢踏过三尺厚的雪,身后拖曳的凤凰尾羽在冰面上扫出蜿蜒的赤金痕迹。
她指尖跃动的凤凰火焰将周遭寒气蒸腾出朦胧雾气,映得眉眼愈发艳色灼人。
火神眉峰微蹙,玄铁面具下传来沙哑闷哼:“凤凰一族避寒气,你来这修罗场作甚?”
话音未落,他忽然踉跄半步,玄冰侵入经脉的剧痛如钢针般刺透骨髓。
暗红色的灵力在周身流转,却被极寒之气绞成细碎星芒消散在空中。
玖鸢见状冷纤手轻挥,一簇火苗如灵蛇般缠上火神手腕:“若不是怕你这尊煞神折在这儿,我何苦自讨苦吃?”
凤凰火焰顺着他血脉游走,所经之处寒冰消融,却在触及心口时激起剧烈排斥。
火神闷哼一声,吐出半口带着冰晶的血。
“别动!”
玖鸢欺身而上,周身火焰骤然暴涨,绯色衣袂猎猎作响,将两人裹进炽热的火茧。
她的呼吸扫过火神耳畔:“凤凰涅盘之火能焚尽世间污秽,却焚不掉你这一身顽固。上神就别装了,我已经知道芯籣仙子的一个分身就藏在我的原神里,你已经找到很久对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乾坤鼎里,我从上神的神识里看到的,上神一定很疼爱她吧?”
火神没有回答,身体因寒冷颤了一下。
玖鸢运气,手掌生出凤凰火焰,磅礴的灵力强行压制住火神体内的寒毒。
火神感受着体内冰火交缠的剧痛渐渐平息,眼神变得温和起来:“你我男女有别,凤凰族岂会平白相助?”
他想推开这团炽热,却在触及那抹绯色衣料时僵住——玖鸢单薄的脊背已被冷汗浸透,睫毛上凝着的霜花簌簌而落。
“平白?”玖鸢忽而低笑,火焰映得她眼底波光流转,“你如今是茁茁的师傅,还有,我早就知道,昔日你在幽冥河畔独战三百厉鬼,护我族人周全时,可曾想过回报?”
她掌心的火焰化作细密金丝,温柔缠绕在火神心口,“如今不过是还你半条命罢了。”
寒夜渐深,火茧外的冰层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火神望着近在咫尺的娇颜,第一次觉得这灼人的火焰竟比他的赤霄神火还要温暖。
他喉结滚动,终究没说出那句“值得吗”,只是默默运转灵力,将半数凤凰火焰引入丹田——他不知这七日之后会如何,但此刻,他想与这团火焰并肩,在这冰天雪地里,守一个未知的黎明。
祝融伟岸的身躯,在玖鸢的凤凰火焰的灵力加持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熔金双瞳中的火焰,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昭明廿三,南明火山那一幕,巫咸族绝望的眼神……
他本以为是一桩功德,却不想……
祝融伟岸身躯在凤凰火茧中那几不可察的微震,熔金双瞳里火焰的剧烈波动,落在玖鸢眼中,便如九天雷霆炸响于无声。
他周身流转的暗红灵力骤然凝滞,仿佛被这骤然点破的旧事冰封了血脉,连凤凰金焰带来的暖意也驱不散那瞬间透骨的寒意。
他的眼神沉沉地压在她脸上,那目光似要穿透她的魂魄,寻到某个深藏的烙印。
“你…竟窥见了乾坤鼎中…那段尘封?”
火神的声音像是两块冻透的玄冰在摩擦,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回响,在狭小的火茧空间里撞出悲鸣。
他高大的身形微微佝偻下去,并非因为寒毒,而是回忆让他如此。
他猛地攥紧了拳,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衣衫上凝结的霜花簌簌崩落。
玖鸢并未退缩,指尖凤凰火苗跳跃,映着她眼底的清澈:“上神神识里的那段记忆…裹挟着焚心之痛,几乎要撕裂鼎中乾坤。那冲天的怨气、焚尽八荒的业火…还有…”
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忍触及的悲悯,“…芯籣仙子那双绝望的眼睛…他临绝境,以血咒天,字字泣血:‘生生世世,永不相见!’这血咒,已刻入我识海。”
“住口!”
祝融一声低吼,如受伤的洪荒巨兽最后的咆哮。
玖鸢看见了火神眼中的忧伤。
火神祝融的记忆如被撕裂的帛卷,裹挟着漫天业火在他识海中炸开。
那夜的场景,竟与玖鸢口中描述的分毫不差。
芯籣仙子雪白的广袖浸透鲜血,眸中倒映着他持剑而立的身影,而她指尖凝着的最后一道仙法,并非攻向敌人,却是直直刺入自己灵台。
玖鸢的凤凰火焰突然剧烈震颤,映照出火神额头间的涔涔细汗。
火神祝融的思绪不受控地坠入回忆漩涡。
那时他奉命诛杀堕仙,却不知那堕仙竟是被人设计陷害的芯籣。
当利剑穿透她胸膛的瞬间,他才在她溃散的元神中窥见真相。
她临终的血咒,与其说是诅咒,不如说是心碎至极的自缚——“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而此刻,玖鸢的话如惊雷劈开迷雾。
双子星?
凡人分身?
窥天之力?
祝融感觉周身灵力开始逆流。
玖鸢望着他颤抖的指尖,凤凰火焰化作温柔的光带缠绕而上:“那血咒看似决绝,实则在双子星命格中埋下生机。她用分身历劫,只为在你最危难时...”
话音戛然而止,祝融的眼神变得忧伤。
“她心里还是放不下你!”
祝融立在火茧之中,身影似与那跃动的凤凰金焰融作了一团虚影,可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却比玄冰崖外的朔风更凛冽。
他望着玖鸢,忽觉她眸中流转的清亮,竟与记忆里芯籣在云端采撷星辰时的模样有了几分重叠。
“她既这般苦心,又何苦留我一人在这仙界浮沉?”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了某个遥远的梦,伸手虚虚一握,仿佛能抓住飘散在时光里的一缕残魂。
火焰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千年岁月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眉间的褶皱。
玖鸢指尖的火苗轻轻摇曳,如同一朵在寒夜中倔强绽放的花。
她轻叹一声,道:“上神可知,情之一字,最是说不清道不明。芯籣仙子以分身历劫,看似断了前缘,实则是在这因果轮回里,为你也为三界,寻一条生机。就像这凤凰火焰与玄冰之气,本是相克,此刻却能相济。”
话语间,她的目光温柔而坚定,似看透了这世间的诸多痴缠。
祝融沉默良久,喉间滚动,终是问出了藏在心底的疑惑:“你说她的分身藏于你原神之中,那……她如今可安好?”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带着历经沧桑后的怯意,仿佛答案稍不如意,便能将他好不容易筑起的内心防线彻底击溃。
“安好与否,上神心中早有答案。”玖鸢笑意中带着几分狡黠,又有几分了然,“双子星转世,窥天改命,她从未真正离开过。只是这尘世漫漫,兜兜转转,有些缘分,总要在劫数中才能看清。”
她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将这复杂的因果慢慢道来,火茧外的冰层似乎也因这话语,泛起了柔和的光晕。
“原来,这千年来,我竟从未走出过她布下的局。”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声里满是无奈与释然,“可即便如此,我亦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