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在北方时,夏初的雨后很清爽,但闽城不一样,气温虽是人体能感受到舒适的程度,但空气变得厚重了。
晚上八点,冷金旗和李山便又要启程重返乐清区,三个小时的车程,因着李山的熟睡而变得漫长。
冷金旗沉默地开着车,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人就在身边,思念却愈发浓烈。
就在冷金旗以为这一路都得安安静静从厦市开往闽城时,手机却响了。
来电显示师傅。
重案组来到闽城也快半个月了,期间吴连山未曾联系过冷金旗,特别是李山失忆后,冷金旗也在避免和吴连山或者李阅川的通讯。
手机持续震动,副驾驶的李山也悠悠转醒,下意识的拿起了电话。
“挂断。”
“啊?”
李山有些睡眼惺忪,但还是听话的将来电摁掉了。
“我们快到了,待会儿回家再睡。”
“哦。”
李山将手机放了回去,车子已经驶下高速,他侧身看着窗外发呆。
说实话坐着跑车开高速实在是难受。
“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挂断电话?”
冷金旗见这人居然不好奇,他倒按耐不住问了一句。
李山坐正了身子后,盯着正在开车的冷金旗看了许久,半晌才开口,“因为你不想接。”
“不想接确实是个理由,但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想接吗?”
冷金旗这一路开车实在是无聊了,还有些腰酸背痛的,好不容易这李老师醒了,他只想和他说说话,便要刨根问底似的。
李山摇了摇头,“不想接就是不想接,哥,这就是理由啊。”
李山虽然失了记忆,思维习惯却是没有变,答得理所当然,他向来是这样,除了父亲安排的一些事外,其余的事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从不纠结。
“诶——”
刺耳的鸣笛声响起,接着便是紧急刹车带来的冲击力。
两人的身体往前冲了出去后又被安全带拉了回来,冷金旗拧着眉看着刚刚那辆不要命似的冲出去的车子,下一瞬,注意力便被抱着脑袋的李山吸引了过去。
超跑停在路边,路过的车子都好奇的看了几眼。
车内的李山捂着头痛苦的靠在门上,头痛欲裂的模样让冷金旗慌了神。
“怎么了?李山!李山!”
“头…”
李山这会儿已经不再像往常一样纠正自己的名字,他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
“头痛?是不是?我送你去医院!”
冷金旗的右手扶着李山,左手快速拿起手机准备拨打120,但此时吴连山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
李山看起来很痛苦,他想拿头去撞车窗,被冷金旗眼疾手快拦住了,但下一秒,他便要要自己的手,冷金旗何曾见过李山这副模样,强硬的掰开了他的手,将自己的胳膊递了过去。
疼痛让冷金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另一只手仍快速的挂断了吴连山的电话,拨出了急救。
…
救护车来的很快,冷金旗将已经痛晕的李山抱上担架后,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小臂已经隐隐渗出血迹,一旁的医护人员注意到后赶忙替他处理。
“冷先生,这位是您朋友吗?”
另一边负责登记的男医生正拿着平板输入什么,金家的所有人都共用金家自己的医疗系统,这是冷沅也遭到绑架后,金随投注的项目,当冷金旗拨打急救的那一刻,金家的医疗系统便启动了。
这事冷金旗知道,所以李山想要验亲子关系时,冷金旗会将样本送到慈丽私人医院。
“是,不需要登记名字,他…”
“抱歉,必须得登记名字,我需要将他既往的病历档案全部调入。”医生抱歉的摇了摇头,“您有什么顾虑吗?”
“会泄露吗?”
“您放心。”
冷金旗的手臂已经被处理好了,他看着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的李山,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
“李山。”
…
急救灯亮起后,四周便安静了下来,冷金旗坐在门口,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在手机屏幕上。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当生命中重要的人出现意外的时候,每个人都恨不得拥有特权,即使牺牲无辜人的生命。
李山每一次出事,冷金旗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只想把最好的医疗资源送到李山跟前。
幸而李山是脑部,亦或者说记忆的问题,如果有需要换器官的疾病…冷金旗心中咯噔一下——他或许也会决定花大价钱寻找器官资源。
所以林玉军的这条黑器官犯罪线,能够存在这么久也不是没有道理…可金钱真的这么有用吗?能够买断一个人的生命。
“嗡——”
手机再次震动,师傅的电话又打来了。
这一次冷金旗没再挂断,他看了眼仍亮着灯的急救室,接通了电话。
“师傅。”
“臭小子,刚刚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不接。”吴连山的声音带着些怒气,但却并未深究下去,“闽城那案子怎么样了?闽城市局的罗云谦亲自递的案件报告,好几条器官运输线我们已经开始查了。”
怪不得那么着急打这个电话,原来是为着这事儿,冷金旗松了一口气,至少京城那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李山的状况。
其实他很想问自己师傅,知不知道李山的身世。
李山是欧阳珍的儿子这件事,冷金旗相信他们肯定全都知道,但欧阳珍是容珍那件事呢?欧阳珍与黑桃是夫妻这件事呢?欧阳珍在救了冷沅也之后的假死是行动组安排的吗?
他有很多问题,但他摸不清那边的态度。
破了无数案子的冷金旗,面对正义的一方时,却有些犹豫了。
“慈丽医院也在调查范围内,你奶奶已经被接回了你家,你爸托我来问你,七月份你奶奶做寿,你回不回家。”
“看吧。”冷金旗声音很轻,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来和吴连山交谈,他低着头垂着眼眸,靠在椅子上,长腿一弯一直随意的放着,加上那一头及间发,看起来颓废又阴郁。
“听说上次抓捕逃犯的过程中你帮了很大的忙,这件事我会替你汇报上去,争取让你们回到津州时,能够重新进入重案组。”
冷金旗知道吴连山是在安慰他,毕竟那个降职令下的不明不白,查方块的案子时,确实破坏了一些东西,虽然事后冷金旗自个儿担了全部的赔偿责任,但到底是目的就是为了将重案组的人调入闽城,找了个由头罢了。
影响大于对错。
冷金旗办案子的方式对于津州市局乃至京城市局来说,是他们需要的手段,而革职却也是他们不得不采取的惩治措施。
既需要你的特权地位,又不允许你过度展现。
这个度,冷金旗头一次觉得自己把握不住,这个分界线,冷金旗也是头一次觉得模糊不清。
他抬眸看向急救室灯,像是要突破那门一般,看看李山到底怎么样了。
“李山啊李山,你快点记起来吧,我一个人…”
他俯下身子,抬手撑住了自己的额头。长长的医院回廊,只有他一人静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