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芙从未设想过这种结果。
她所救之人,怎么就是宗肆呢。
可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救下他,替他处理好伤势,他稍显凉薄地说过一句:“我自会报答你。”
后来孟泽相逼她的亲事,阿母去同宗肆相谈了亲事,却是成功的谈了下来,孟泽便未再打过她的主意。
那时换成其他人,孟泽未必会死心,他想得到的女子,总有法子得到,而如日中天的宣王府,能让他适可而止。
宁芙总想,宗肆既不喜欢自己,宁国公府对他也无半分利益可图,他为何还同意娶自己。
原来是因为这份恩情。
宣王府自是无立场,让孟泽绝了对自己的心思,便是一时能阻拦,也阻止不了孟泽一世。可是她成了世子妃,宣王府便能合情合理地保她无恙,且那也是她所想的,她心仪宗肆,很想嫁给他。
成婚后,宁芙也确实几乎未去过有孟泽在的家宴,很少见孟泽,想来也是宗肆刻意如此。
宁芙却是有几分恍惚。
那她一直在乎的爱与不爱,又算得上什么?此刻来看,倒像是她无病呻吟。
宁芙原先以为,是因着和宗肆定下亲,孟泽才有所收敛,却未想过,其实是为了助她避开孟泽,才有了这门亲事,并非是宣王府瞧上她了,需要她这么一位儿媳。
她忽然有些难受,亦有些茫然。
宗肆这般报恩,倒显得他是牺牲了自己的感情,来成全自己。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如若不是与他的亲事来得及时,大抵她是真要给孟泽当侧室的。
而从孟泽早亡的几个侧室来看,若是从自己身上得不到利益,孟泽处死自己,是早晚的事。
“四姑娘,我只有一个问题,若是日后我死了,你可否能替我守好宣王府?”
两人定下亲事前,他这么问她,背着光,显得有几分清冷与淡泊。
她点了点头。
他却是笑了笑,虽两人再无接触,可后续亲事的流程,几乎是他亲力亲为。
宁芙掀开帘子,往身后的路面瞧了一眼,两条车辙痕迹明显。
……
城隍庙。
宗肆躺在地上,再无半分余力,鲜血蜿蜒,渐渐流到了那站着的男子脚下。
“却是未想到,世子会死在我手上。”男人勾唇笑道。
宗肆看着男人,闭上眼睛,并不言语。
即便是面对生死,亦是这般平静从容的态度。
便是看清了男人的脸,也没露出半分意外。
“对不住了。”男人举起剑。
宗肆闭上眼。
想起的却是,宁芙落水那时,半昏半醒间,紧紧的抱住他,依赖的喊他“郎君”的那一幕。
那时不在意,现在却有些遗憾,那分明是她刚重生而来,最依赖他的时刻。
想来那时,她依旧是将她当成夫君的。
其实若非是那是他提防宣王府,他心中是有几分异样的,毕竟宁四姑娘是个大美人,更何况那声音也是娇滴滴的。
宗肆并非是和尚,那时心自然亦是心酥了几分。
他虽不能与她走得近,得提防她,可不得不承认,他喜欢的便是她这款。
上一世的他怎会不心动?
日日被她这么哄着,一声声郎君叫着,如何能做到不在意的?
宗肆心中难免有几分不解,这一世,她便是随意说几句甜言蜜语,他不喜欢她时,心中亦是受用的,更何况是夫妻床畔旖旎,如何能忍得住。
那剑刺入他的身体。
他本亦是遍体鳞伤,身躯已然麻木,便是痛感也未那么明显,可心还是剧痛起来。
待他死后,宁芙也许会嫁给陆行之。
再过几年,便会慢慢将他遗忘。
他承认自己嫉妒心重,他不甘心。
那剑越深入,他的呼吸便越急促。
忽然那剑却未再深入。
宗肆自然并非是认命了,只是与他硬碰硬,他必输无疑,只能先放松他的警惕,在他第一剑未刺中要害时,未选择还手。
他握住了身侧的剑,此时尚保留着一丝体力,眼下便是时机。
他正要动手。
宗肆感觉有水滴在了自己脸上,勉强睁开眼,却发现是血迹,见那男人胸口被一把刀贯穿了。
那刀又狠狠抽了出去。
男子似乎才反应过来,吃痛转身,捂住胸口,鲜血淋漓。
宗肆看见了一位娇小男子,此事脸色苍白,唇上亦是无半分血色,手亦有些发抖,显然是被自己的举动吓破了胆,却是紧紧握着手里的刀。
这分明是宁芙。
宗肆眯了眯眼睛,虽有几分感动她为自己涉险,可心中依旧是不希望看见她回来。
原本还算冷静的宗肆,眼下同样有几分心急起来。
宁芙盯着面前的男人,却是一愣,这人居然是孙政!
那日宗肆离京前,随行中她觉得眼生,又隐隐觉得不知在哪见过的男人!
敬文帝将他安排在宗肆身侧,原来是早有今日的打算。
孙政举尚有几分余力,剑朝她刺来!
宁芙此刻还是有几分感激,那时宗肆逼着自己学了些剑术,否则今日她未必敢下杀手,此刻也未必能应对孙政几招。
不过孙政的剑术是顶级,即便受了伤,行动受限,也绝非是宁芙能躲得过去的。
“后撤!”宗肆忽然出声道。
孙政只觉得一阵风袭来,不由心下一惊,急忙撤了刺向宁芙的剑,回身应对。
眼下得先解决了宗肆才是。
孙政几乎是招招毙命,心下亦急,想尽快先杀了宗肆。
“快走。”宗肆已是难以应对,侧目对宁芙道。
他眼底有担心,亦有几分不舍。
宁芙太熟悉他了,一眼便看出,他此刻并不能使出全力,宗肆力气是很大的,比之那北齐大汉都不输,此刻显然肺腑都伤得极重。
她看了眼孙政,他的步伐也慢了几分,不由思索起自方才那一剑刺中的位置,正是他的心口,是以他亦伤得不轻。
宁芙握了握手中的短刀,眼下孙政不能活。
他看见自己的脸了,日后也定然能发现自己的身份,他若是活着,即便宗肆死了,回去告知敬文帝自己企图救宗肆后,按照敬文帝的疑心病,也定然会对父亲起疑。
在孙政举剑时,宁芙毅然走向孙政。
孙政大惊,回身防守了几招,宗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剑刺入他的身体。
随后宗肆与孙政,都倒在了地上。
最后宗肆看见宁芙,脸色苍白而又沉着的,将孙政身上的剑拔出,又找准毙命位置,狠狠刺入,拔出,又刺入。
是他教她的自保法子,教她剑入哪处最能取人性命,却未想到,她第一次用,却是救自己。
鲜血溅到了她脸上。
苍白的脸色,鲜红的血,分明是心狠手辣之举,宗肆却觉得她在发光。
而孙政起先还妄想还手,随后便再无反应,死的透透的了。
宁芙喘着气,瘫软在地上,浑身发抖,落下泪来。
她杀人了。
可很快又担心起宗肆来,慌忙爬到他身边,分明自己也害怕,眼睛湿润,却安抚他道:“世子可放下心,已无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