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枪宛若惊雷般,撕裂了空气,在众人的耳边炸开。
泄出的燃气被瞬间点燃,掀起一阵夸张的橙红色火焰。
硝烟四起,火药的味道顷刻间弥漫开来,呛得人无法呼吸。
妇人像是没反应过来般,僵在了原地,甚至连如何躲避都已经忘记。
她能清楚地看到有一个高速旋转的物体,从火光中破空而来,直直地射向她。
可意识却迟钝得近乎空白,唯有本能促使她闭上了双眼。
迎面而来的巨大冲击让她的身体一震,直到几秒后,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粘腻的血液已然渗透了前襟,灼热的温度哪怕隔着衣服,也烧灼得要命。
她下意识低头看去,胸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哪怕在黑色的和服上,也是那般醒目。
……可奇怪的是,她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
她的心脏仍在胸腔中不断跳动,甚至跳得比平时更快、更重,几乎要冲破胸膛,却.....也是完好无损的。
——她还活着。
意识到这一点,妇人猛地仰起头,如同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恶鬼,大口地、贪婪地喘息着。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面色潮红,原本规整的发髻早已散乱不堪,汗湿的头发贴在脸颊,将她面上的笑容勾画得愈发扭曲疯狂。
“这感觉……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笑声仍在喉咙中不断翻涌,却在下一秒,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景象生生噎住。
烟雾渐散。
当她看到倒在身前的人时,笑声倏地断裂,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突然勒住了脖子,那些笑意尽数卡在了喉咙里,让她的胸口发闷,呼吸也沉了下去。
她怔怔地低下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一时间竟有些茫然,愣了许久,才认出这个人是谁。
——藤原花子。
藤原花子侧身瘫倒在矮桌上,身体还保持着扑过来的姿势,就这样横在诸星大与妇人之间,像是一道由血肉筑起的盾牌,密不透风地护着面前的人。
子弹击穿了她的腹部,留下了一道深刻的贯穿伤,鲜血从她的伤口处喷溅而出,落在衣服上,绽出了一朵妖冶的花,“汁液”流淌,那抹红,怎么都止不住,自“花蕊”般的弹孔中不断向外,汩汩流出。
是她。
是她替自己挡下了那一枪。
所以她才会感受不到疼痛。
所以她的衣服才没有破损。
所以她——才能活下来!
——都是因为她!
“……你疯了吗?!”
妇人踉跄着跌坐在地,死死盯着面前的藤原花子,看着她那张惨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瞳孔骤缩,脸上的表情彻底失控。
“谁让你替我挡枪的?!……你以为没有你,我就会死?!”
“谁让你……擅作主张的——”
“自作多情!!!”
她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尖利得像要撕破空气,震得人头皮发麻,耳膜生疼。
叶初淡漠地瞥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的藤原花子,伸手揉了揉涨得发痛的耳朵。
房间内一片混乱。
演变成如今这样,除了他以外,想来也不会有人再去考虑赌局的胜负了。
叶初微微叹了口气,眼中却没有半点遗憾,像是早就知道,结局会是如此。
——赤井秀一,果然又没死。
余光瞥见那道趁乱掠向门口的身影,叶初的唇角缓缓扬起。
他们之间的赌局对叶初而言本就是无所谓,虽说如果赤井秀一死了,能省去不少的麻烦,但眼下这样,也没有什么影响。
只要他的计划还在稳定地推进,就足够了。
叶初收起手机,从沙发上起身,拦在那人面前。
“你要去哪?”
叶初微微一笑:“伤了人就跑,这样不太礼貌吧。”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和平静,仿佛眼前的混乱不过是一场意料之中的小插曲,根本激不起他的半点情绪。
诸星大蹙眉,正欲动手,却见他偏了偏头,视线落向身后那扇窗户。
……不是阻拦,而是提醒吗?
诸星大眯起眼睛,虽然心里有诸多疑虑,但眼下根本没有时间考虑。
他冲叶初点了点头,随即一把拽住了叶初的衣领。
叶初:“.....?”
叶初愣了一瞬,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垂眸扫了他一眼。
他没有挣扎,甚至还配合着说了句:“你是不是又发病了?”
“别动。”诸星大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像是差点没忍住笑,压低了声音警告道。
胸前的玫瑰胸针被拔下,冰凉的金属贴上叶初的颈侧,尖端正抵着动脉的位置。
诸星大劫持着他,一步步向后,直到后背碰到窗沿,无路可退,才停了下来。
下一秒,纸窗被猛然踹碎,风雨猝然灌入。
颈侧的力度一松,那人从窗边翻身跃下。
三层楼的高度虽不致命,但夜色沉重、雨水湿滑,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也同样会摔得不轻。
但那道身影灵活得很,稳稳地落到了地面,转瞬便消失在雨夜之中。
——其实无论他从哪里走,最终都会被赌场的人抓住,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叶初抬手摸了摸颈侧,指尖触碰到一条细长的划痕。
也不知道赤井秀一是不小心,还是在报之前的“仇”。
不过,对于这点小伤,叶初倒是并不怎么在意。
他将上面的血迹用指腹抹去,单手解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立起衣领,恰好将那道伤口遮住。
随手抚了抚被风吹乱的衣服,那道令人讨厌的“污渍”再次闯入了叶初的视线当中。
叶初略一皱眉,片刻后才缓缓移开视线。
他盯着西装驳领上空荡荡的插花眼,手指慢慢朝裤兜里摸去。
——那里,放着一枚镶嵌着珍珠的山茶花胸针。
他将那枚胸针拿了出来,缓缓别在了领口的位置上。
正当他收回手指,一道沙哑的声音打破了须臾的沉默——
“你,跟他是一伙的吧?”
妇人的语气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虚脱。
她仰头望着叶初,脸上的妆容早已被泪水与汗水冲得一塌糊涂,斑驳不堪,模样狼狈。
两道从眼角蜿蜒至唇边的泪痕清晰而深刻,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划出难以忽视的裂痕,映着胸前未干的血,显得格外憔悴。
叶初垂眸,轻轻看了她一眼。
“夫人说的是谁?”他的语调平稳,带着些惯常的温和,“若说的是刚才那位……并不是。”
他缓步走到妇人身旁,顺手检查了一下藤原花子的伤势。
伤口在上腹偏左,血从按压处仍不住地溢出,目测极有可能穿透了胃部,这样的出血量,基本可以说是已经宣判了死刑,以她现在的状态,就算立刻送医,也未必还能抢救得回来。
身侧,妇人的声音愈发疲惫,像是下一秒就会昏睡过去。
“……那就是风树了。”
她低声开口,像是在对着叶初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这次又想要什么?……绕了这么大一圈,甚至不惜让个外人参与进来。”
她的手死死压在藤原花子的腹部,像是想用这个动作,将那些不断溢出的血强行堵住,哪怕只能拖延片刻。
血液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手背,一直蔓延到袖口,她却像是毫无察觉般,维持着这个姿势,目光空洞,嘴里仍在不断低声喃喃着什么。
叶初的视线掠过她发颤的指尖,语气轻得几乎听不出情绪:“如果我说,我可以救她,您愿意相信我吗?”
“她死了……关我什么事。”妇人咬了咬牙,下意识反驳道。
然后,她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猛地仰头看向叶初,声音骤然拔高,语调也变得急促起来——
“等等……你说你可以救她?”
“嗯,”叶初的目光停在藤原花子腹部的那片血渍上,声音低缓:“只要夫人,能在赌局中赢过我。”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她的嘴角扯出一点惨淡的笑,血与泪混合,顺着面部的褶皱缓缓滑落,“一局赌局最快也要……等那时,她早就死透了。”
“不。”叶初缓缓摇头,垂眸俯视着妇人此刻的狼狈模样,目光如水般,一寸一寸地划过她脸上的每一道血痕,唇边渐渐浮现一抹浅笑:
“夫人,您现在除了相信我,似乎——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