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玄冰秘境,时间仿佛被冻结。只有万年冰棱滴落的细微水声,和冰面上映照的幽蓝冷光,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冰窟深处,玄冰玉髓床散发着柔和而浓郁的寒气,将林清雪包裹其中。她如同沉睡在冰棺中的精灵,苍白的面容在玉髓寒气的滋养下,终于褪去了一丝死气,多了一点微弱的生机。眉心那枚冰地太极印记,光芒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像风中残烛般摇曳欲灭,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微弱但稳定的律动。
云鹤真人盘膝坐在玉髓床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专注而坚定。他双手虚按,引动着秘境中稀薄却精纯的星辰之力,化作点点微不可查的银色星辉,如同最温柔的纱幔,轻轻覆盖在林清雪身上。这些星辉并非直接注入,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她体内那微弱的冰火本源,按照一种极其玄奥的轨迹缓缓运行,如同在呵护着即将破土的幼苗,不敢有丝毫惊扰。每一次星辉的流转,都让林清雪的气息微不可查地稳定一分。云鹤真人额角沁出汗珠,神魂的创伤在强行催动星力下隐隐作痛,但他目光如磐石,没有丝毫动摇。守护爱徒,是他此刻唯一的信念。
另一边,清虚长老已将楚凌霄安置在冰窟最寒冷、灵气也相对最稀薄的角落。那里寒气凝结,地面覆盖着厚厚的冰霜,几乎看不到裸露的冰面。楚凌霄静静地躺在冰霜之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赤金色光晕。这光晕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流转,将他断臂的伤口和整个身躯包裹在内,隔绝了外界的寒气与探查。那赤金光晕中,隐隐传来细微的、如同心跳般的“咚咚”声,低沉而有力,每一次搏动都引动周遭的寒气微微震颤。涅盘,这个充满未知与凶险的过程,正在这极寒的角落,以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方式,悄然进行。清虚长老远远守护着,不敢靠近,眼中充满了忧虑和敬畏。
而冰窟相对“温暖”些的中央区域,气氛却最为紧张压抑。
苏逸尘躺在冰台上,身体依旧在不自主地痉挛,眉头紧锁,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他体表的汗水早已被寒气冻结成细碎的冰晶,覆盖在皮肤上,又被体内散发出的灼热气息融化,周而复始,显得异常狼狈。
药尘长老盘坐在旁,面色凝重,额头也布满了细汗。他身前漂浮着数个打开的玉瓶,瓶口逸散出各色药香,或清冽、或醇厚、或带着草木生机。他双手如穿花蝴蝶,不断地掐动法诀,小心翼翼地从玉瓶中牵引出一缕缕精纯的药力。
这些药力并非直接灌入苏逸尘体内——见识过那太极虚影排斥月璃的恐怖一幕,药尘哪里还敢鲁莽?他只能采取最笨拙、最耗费心神的方法:以自身精纯的灵力为引,将温和的固本培元丹药力(如千年雪参髓、温脉养魂丹)化作最精微的药雾,如同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极其缓慢地渗透进苏逸尘的体表毛孔,再沿着他相对平稳的次要经脉,小心翼翼地疏导、滋润着他因狂暴能量冲击而受损的经脉和内腑。
同时,另一种带着清凉镇魂效果的丹药(如冰心玉魄散)的药力,则被药尘引导着,在苏逸尘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带着清凉气息的雾气屏障。这屏障的主要作用并非治疗,而是试图利用丹药的镇魂特性,去安抚、压制苏逸尘丹田处那躁动不安的源头——那正在缓慢“消化”的太极虚影散发出的混乱精神波动,希望能减轻苏逸尘神魂层面的痛苦。
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和灵力。药尘长老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控制药力的双手甚至开始微微颤抖。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苏逸尘丹田深处,那股被太极虚影强行融合、又反哺出来的力量是多么的狂暴和驳杂!那是一个元婴修士毕生修为的精华,混杂着其修炼的诡异功法气息、驳杂的神魂碎片、甚至还有那黑色梭镖上湮灭法则的残余……这些力量如同无数条狂暴的毒龙,在苏逸尘脆弱的经脉和气海中横冲直撞!
若非那太极虚影本身似乎也在有意识地约束和梳理这股力量,若非月璃的冰莲之力净化了最致命的湮灭邪气,若非这玄冰秘境的极寒环境天然压制着能量的暴戾,苏逸尘恐怕早就爆体而亡了!
饶是如此,药尘也只能做到勉强维持,减缓苏逸尘的痛苦,防止伤势恶化。真正的融合消化,只能靠苏逸尘自己,靠他丹田里那个诡异莫测的太极虚影!
“撑住……小子……撑住啊……” 药尘长老在心中默念,咬着牙,将又一缕温润的药力渡入苏逸尘体内。
就在药尘长老全力施为,云鹤真人守护林清雪,清虚长老警惕地关注着楚凌霄时——
一直静立于冰窟中央,如同冰雕般的月璃,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下一刻,她的身影出现在冰窟最深处,一面光滑如镜、高达数十丈的巨大冰壁之前。这冰壁并非天然形成,其上布满了极其复杂、古老、带着洪荒气息的妖纹,冰壁内部,似乎冻结着某种巨大的阴影,模糊不清。
月璃伸出素白的手掌,轻轻按在冰壁之上。冰晶面纱下,她的嘴唇似乎在无声地念诵着什么。掌心处,精纯浩瀚的冰魄本源之力如同水银般流淌而出,注入冰壁的妖纹之中。
嗡……
冰壁上的妖纹如同被唤醒的活物,逐一亮起,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光芒流转,构成一个繁复的法阵。冰壁内部冻结的巨大阴影,在光芒的映照下,似乎……微微动弹了一下?
月璃冰冷的眼眸死死盯着冰壁中的阴影,仿佛在与之沟通,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她掌心的冰魄本源之力持续输出,维持着法阵的运转。
时间一点点过去。
冰壁的光芒忽明忽暗,月璃的气息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终于,她收回了手掌。冰壁上的光芒缓缓熄灭,重新恢复了那种亘古不变的幽暗与死寂。冰壁内部的巨大阴影,也再次沉寂下去,仿佛刚才的动静只是错觉。
月璃静静地站在冰壁前,沉默了许久。冰晶面纱掩盖了她的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比这玄冰秘境本身更加寒冷,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困惑与凝重。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穿透冰窟的阻隔,遥遥投向中央区域冰台上那个痛苦挣扎的身影——苏逸尘。
“混沌太极道种……”
“初代妖神的无上根基……”
“吞噬万法,熔炼万源……”
“它选择寄生于此子之身……”
“而此子……”
月璃的脑海中,闪过蕴灵殿崩塌前,苏逸尘那不顾一切、近乎疯狂地扑向林清雪,试图替她承受灭神梭的画面。那眼神中的决绝与守护,绝非伪装。
“一个人类……一个拥有如此强烈守护执念的人类……”
“道种……钥匙……”
“这究竟是宿命的纠缠,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冰壁的启示模糊不清……连初代遗留的‘冰魄妖鉴’都无法完全映照那道种的核心……”
月璃的心中,疑云密布。她本以为找到混沌太极道种是妖族复兴的关键,是揭开初代陨落之谜的钥匙。可如今,这“钥匙”却以一种完全出乎意料、甚至带着巨大危险的方式出现,寄生在一个人类体内,还展现出强烈的自主性和排他性。而那个作为“钥匙”核心的林清雪,其存在的意义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她需要答案。而这个答案的关键,很可能就在苏逸尘身上,在他渡过这次危机之后。
月璃的身影再次消失,回到了冰窟中央。她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如同冰窟的守护神,又像是一个等待谜底揭晓的观察者。冰冷的眼眸深处,除了探究,更增添了一抹深沉的……忧虑。
这上古玄冰秘境,隔绝了外界的风雨,却也冻结了时间,将所有的伤痛、挣扎、蜕变与深重的谜团,都封存在了这片幽蓝的寂静之中。幸存者们各自在命运的轨迹上艰难前行,而最大的变数,正痛苦地躺在冰台上,其体内那个古老的寄生之物,每一次“蠕动”,都仿佛在无声地搅动着未来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