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摇摇头道:
“我也不大清楚,只说是刚好撞见了,就送你哥哥回来。赶明儿等你哥哥养好了,还得请他个东道,好好谢一谢他。”
宝钗轻点螓首:
“妈妈说的有理,既然林大哥救了哥哥一回,这自是该着的。”
薛蟠在一旁嘟囔两句:
“这衡兄弟哪里都好,就是性子也太软了些,分明是我挨了打,他还叫我给别人赔礼...
但我也不是真不知好歹的,他今儿救我一回,往后我认他做亲兄弟,有什么好事,我都想着他就是了。”
宝钗听着这话,微微一愣,旋即便又朝自家哥哥瞪了一眼...
“亏哥哥还好意思说这话,林大哥叫你赔礼,自有他的用意,你听着就是了,还说什么认人做亲兄弟,倒真显得你脸面大似的......”
薛蟠被自家妹妹瞪的莫名其妙,但他对宝钗倒素有几分爱护之心,从来不在宝钗跟前炸刺,小声道:
“我这不是好意么...妹妹又发脾气做什么?他如今虽然门第高,却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身,咱们又不是没来头的,也不差多少,我认他做兄弟,也不能算高攀了他...”
宝钗听着那“高攀”二字,心头便一股莫名之气,恼道:
“还说这不着调的话,人家有伯爵之尊,其师虽辞官在家,也是二品显宦,爹爹在世时尚且不如,哥哥如今倒装起大来。
平日里你们在一块称兄道弟的,不过是人家看着相互间的情分上,与你客气罢了,你倒真拎不清,竟还当真了不成?
你若真要认人做兄弟,也得看旁人答不答应,好歹不如哥哥自己先取个正经官身回来,说起来才不让人笑话!”
薛蟠见宝钗发了脾气,虽觉得是宝钗想得太多,却知自家妹妹向来聪慧,自己是比不得的,连忙哄道:
“妹妹别恼,你既觉得不妥,这话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薛姨妈也赶忙道:
“宝丫头说的正是,你往后再不可提这等浑话,只在心里念着他的好就是了。”
薛蟠连连点头,宝钗见他应下,这才勉强消了气,隐去方才心底那点莫名的恼火,看着自家哥哥的脑袋还肿的跟猪头似的,也没法再埋怨什么,只得叹气道:
“罢了,只盼着哥哥真能吃进去这一回教训才好,若能如此,便不算白挨了这顿打,也不枉林大哥救你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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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衡方回府里,还没坐一会儿,王熙凤却又来寻他,领着平儿,熟门熟路的穿过大观园,便转到东府里来,林思衡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也懒得起身迎她:
“我才刚回来,二嫂子就寻过来,莫不是专程等我来着?”
王熙凤见他这副老爷样子,也撇撇嘴,不用他招呼,自己就寻了旁边的椅子坐下:
“等你做什么?你是个大忙人,哪里有闲工夫搭理我们?”
林思衡竟从这话里听出几分幽怨来,不得声色的把眼神收回来,摇头道:
“二嫂子这话说的好没良心,我若不搭理你,那怡红院能落到你手里?”
凤姐儿梗了一下,抿了抿嘴,挥了下手里的帕子道:
“说是给我的,可我平日也没空去住,还不是在那空着...怪事,我每回听你念叨一回怡红院,就总觉得怪怪的...”
林思衡有些心虚的端起茶盏,遮掩了一下面色,笑道:
“这你可怨不着我,你那地方的名字是宝玉起的,怡红快绿,院子自然就叫怡红院了,不然还叫什么?
说起宝玉,前几日不是说已去国子监了?如何?”
如今这时候,怡红院还是个正经名字,凤姐儿也没多想,又听他问起宝玉,凤姐儿面上便显出几分古怪的神色来,像是强忍着笑:
“这主意可是你给老爷出的?亏宝玉平日里跟你称兄道弟的,你就这样作弄他...
前儿宝玉休沐回来,就寻着老祖宗哭了半天,说是死活不肯再去了,老祖宗心疼的不行,差点就松了口。
要不是老爷发了火,把宝玉给吓住了,指不定宝玉这才读了两天,就又要回来,昨儿一大早的,才被老爷派李贵给撵去了。
我刚听说薛蟠又叫人给打了?还是你送回来的?”
林思衡低笑两声,也没否认,瞧她一眼:
“这怎么能说是作弄,世伯一心盼着宝玉长进,我也是好心,国子监难道不是个正经去处?
你消息倒灵通,我这才回来,薛蟠的事你都知道了?”
王熙凤得意的一抬头,显出雪白修长的脖颈来,嗤笑道: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我可看的出来,你这人呐,瞧着正经,内里可心黑的很,当我不知道你那心思?
你要真是为宝玉好,何不干脆送去姑丈那儿,反倒还拿话吓唬他,结果一转头就让大嫂子把兰哥儿送去了....哼哼。
方才姨妈去寻太太说话,说的就是这薛蟠的事,还说要求老爷帮忙求个情什么的,我就在太太跟前,自然便听见了,怎么,那呆子伤的可重?”
林思衡摇头道:
“那是宝玉自己打退堂鼓,大嫂子又能想的明白罢了,你怎可凭空诬陷好人...
薛蟠只是皮外伤罢了,总归也是你亲戚,你也不盼着点好?”
凤姐儿啐了一口道:
“还说什么亲戚,成日里跟琏二混在一道,不干正事,净琢磨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又何尝将我这表姐放在眼里,若不是看着姨妈和宝丫头的面子,我都只当是没这个人。”
说着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狐疑的朝林思衡瞅了一眼:
“你怎么跟他玩到一块去了?那可是个浑人,你可仔细着些,回头玩过了火,仔细林丫头要难为你。”
林思衡对凤姐儿怀疑的眼神颇为不满,哼了一声,抓起一块茶果子丢过去:
“你倒还管我头上来了?不过是路过,刚巧撞见罢了,再说了,师妹温柔可爱,你当她跟你似的?”
凤姐儿遭他挤兑,面色涨红,有气又撒不出来,愤愤的一跺脚:
“我也不过是多嘴问这一句罢了,你是好是坏的,又不与我相干,太太那头指不定还要为这事寻你说话呢,我来不过是跟你说一声,你既不领情,我这也走了,还有一摊子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