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刚吃完饭,院门被轻轻叩响。
王建军放下碗筷去开门,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佝偻着腰站在台阶下。
她挎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枯枝般的手指紧紧攥着包袱皮。
“王、王厂长……”老人颤巍巍地要跪下,被王建军一把扶住。
她抬起浑浊的眼睛:“我家铁柱不懂事,求您高抬贵手……”
院里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聂母手里的针线“啪嗒”掉在笸箩里,三个小丫头扒着葡萄架偷看。
王建军侧身让老人进屋,声音沉稳:“大娘,这事保卫处已经移交公安局了。”
“可,可您说句话顶用啊!”老人哆嗦着解开包袱,露出两瓶罐头和一包红糖。
看来是刚在供销社排队买的:“铁柱是浑,可家里五个娃娃等着吃饭……”
小靖雯突然从葡萄架后钻出来,好奇地盯着那包红糖。
老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颤着手拆开油纸:“给小闺女冲水喝……”
“大娘,用不着。”王建军把女儿往身后挡了挡,语气缓和但坚决:
“这东西您拿回去。李铁柱抢军属财物是事实,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老人突然哭出声,青筋凸起的手抓住门框:“他爹死得早,我们家就这一根独苗啊!”
廊下的赵晋东“咣”地放下茶缸:
“老嫂子,你儿子踹门的时候,可没想着这是抗美援朝的老兵!”
他指着墙上残留的鞋印:“看看这力道,要是当时孩子在屋里……”
老人顺着望去,正对上小靖雯澄澈的眼睛,小家伙还朝她露出一个暖心的笑容。
小丫头怀里还抱着那只补过的布兔子,兔耳朵上仿佛沾着那天被踩的泥印子。
“造孽啊……”老人突然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我没教好儿子……”
王建军沉默片刻,从兜里掏出五块钱塞进包袱:“大娘,这你给孩子买粮。”
他转身时衣服下摆擦过门框,声音像淬了冰:“但法就是法,有法必依!”
“哎,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暮色中,老人的背影蹒跚远去。
三个小丫头懵懂地仰头看着大人,菲菲突然举起小木牌:
“爸爸说,做错事要认罚……”
王建军揉了揉她的脑袋,有些人还不如小孩子懂事。
……
军区昏暗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四九军区副司令周振国掐灭烟头,手指重重敲在桌面的档案袋上:
“根据这次行动反馈,在我们军区至少揪出了六个潜伏多年的敌特分子。
可恨,可怕,可耻!”
啪!
说到后面,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另外一人翻开笔记本,钢笔尖在“西山毒气弹”几个字下划出深深的墨痕:
“现在这个还不是最严重的,我们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这批毒气弹的下落。
从缴获的密电和他们招出的消息来看,这毒气弹数量足以摧毁半个四九城。
考虑到其扩散性,危害可能会更大!”
“会不会是假情报?”
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参谋推了推眼镜:
“我们搜查过西山,除了上次发现的大批军火,现在连个弹壳都没找到。”
其中有人突然看向墙上的地图:“王建军当时负责西山,要不要……”
“绝对不可能。”
周振国打断道,手指点着时间轴:
“之前的行动,他是上报过公安部的,根据作战日志,他一直实时指挥。”
他翻开另一份档案:
“再说,那批毒气弹数量太大,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人手可用。”
会议室角落的老情报员突然咳嗽一声:“我查过王建军的底。
他爷爷和父亲是c省人祖上都是农民,曾经为我军提供过帮助,后来逃难到四九。
王建军本人小时候跟一个老兵学过拳,后来为了家里15岁就上了战场。
在战场上也是舍生入死,屡立战功。
更重要的是,上面必须军委签署的保密作战,以我的权限也查不到。
除此之外,他的家人也都是身家清白的农民,因为他的原因,所以……”
他摊开一张全家福照片:“这样的人,也没有什么理由动毒气弹。”
沉默良久,周振国拍板道:
“现在咱们三管齐下。
第一,情报处继续核实消息来源;
确定核实那边消息的准确性,实时追踪那批毒气弹的踪迹。
第二,让人去找王建军了解当年他发现西山军火的情况,必要时让他协助;
第三,”他转向防化团负责人:“做好最坏打算,制定三套处置预案。”
众人各自确认任务,散会时,有人注意到周振国站在窗前久久不动。
猫儿胡同。
几个小家伙歇够了又如往常一般在院子疯跑
虽然有些熟悉的东西不见了,但这么多亲人一起,小家伙们也没什么想法。
王建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手中的活儿问道:
“对了爱国,今天早上我在医院碰见董阳升,他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王爱国把瑶瑶的水枪收好,皱眉思索片刻:“董处长?”
“额,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听谁提起过来着。”他猛地一拍大腿:
“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听老李说,董阳升的老母亲病了,好像还挺严重的。”
“原来是这样……”
王建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看他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
王爱国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听说老太太病了,但是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反正董处长最近脸色不太好看。”
“对,前几天我去找他的时候也发现了,你要是有办法能帮就帮吧。
不说其他,当初那几个小家伙去找你的时候,还是他帮的忙。”
王母是想到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了:
“是啊建军,我觉着这董处长人挺好,能搭一把手还是好的。”
“对了,文娟啊。”聂母突然放下手里的针线:“你们学校现在……还上课吗?”
话问得小心翼翼,院子顿时安静下来。
当然,除了三个小家伙。
聂文娟攥着自己的小辫:“上午还上算术课,下午就…就去操场排练节目。”
说着说着,她声音越来越小:
“我们老师教我们排《红灯记》,说要给革委会领导汇报演出……”
“我们班…班干部都要带头写批判稿。”她盯着自己磨出茧子的食指:
“昨天刚批完《林家铺子》,刘主任说下次要批《红楼梦》……”
王建军和聂文君交换了个眼神。
聂父突然将手中的酒杯重重一顿,聂母连忙拍着他的背打圆场:
“演革命样板戏好,光荣!”
因为聂父的原因,聂文君和聂文涛一个读了中专,一个高中毕业就接班。
现在聂文娟好不容易又是一个大学生的苗子,可却遇到了……
任谁都能感受聂父的无奈。
啪塔!
角落里传来一声。
原来是在一旁静静看书的王皓文不小心碰倒了书包,里面滚出半本撕破的《唐诗三百首》。
聂文娟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王皓文一眼,随即又不动声色地瞟了王建军夫妻俩,看他俩什么反应。
可老王家一家都无动于衷,只是王母让王皓文赶紧把这书给藏起来。
胡同里突然响起锣鼓声,远处高音喇叭正在播放《革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