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偏殿中出来，已是后半夜了。
借着主干道上的火盆散发出来的熊熊火光，王苍循着德阳殿的方向，心事重重的往前缓步走去。
适才在殿内，曹节得到了王苍的许诺之后，显然心情大好，拉着王苍说了许多家长里短的话，好似真把他当成了家族中的后进一般。
可一边走，一边复盘的王苍知道，这种事情，通常只有在影视剧中才能出现。
曹节这老贼，一直在利用自己罢了。
再加上曹绫的嫁妆虽然不少，毕竟那么多大箱子。但王苍听说，这些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曹将军曹绍所出！
也就是说，曹节这老狗，一枚五铢钱都没掏，只是张了张嘴，然后到王苍这里骗吃骗喝，空手套白狼来了？！
再联想到曹绫此女被急匆匆的送来，以及不准备置办婚宴这件事，便让王苍看懂了曹节的意思。
这是方便其再次转赠啊！
如若自己以后不顺遂曹氏的心意，或是入不了曹氏的眼皮子。
那么，曹绫此女估摸着要被曹氏族人给接回去，而后再次嫁予他人吧。
虽然王苍对于这位年纪不大的曹氏女无甚好感，但这种行径，对于曹绫，或者说其他女子来说，有些残忍。
毕竟，谁也不想被当成货物一般来对待，特别是转侍多位男子这种事情。
不过，当下的社会风气，对于改嫁这种事情其实没有后面程朱时期那般病态。即非要让你守贞洁、守妇道，守孝道之类的。
但社会风气也不是一成不变。随着儒学的推广，也渐渐没有了前汉那种关于婚嫁方面的自由了。
而这里面比较出名的，便是卓文君丧夫后，与司马相如私奔的故事了。
视角转移到本朝，私奔？想都别想！
女子能娶得心仪的人，那便是天大的福运了。而更多的，却是以烈女的身份出现，且数量不少。
诸如夏侯惇、夏侯渊同族的夏侯文宁之女夏侯令女，便是因不愿改嫁，故而断发割鼻，后又自去双耳，以明其志。
而荀彧的堂姐，荀攸的姑母，荀爽的女儿荀采，也是因为其夫南阳阴瑜早逝，荀爽便做主将其改嫁给同郡人郭奕。后荀采为明己志，自缢于郭奕家中。
以上种种，虽是个例，但能被记录下来，想来也不是偶有发生之事。
但正是因为这些烈女的出现告诉后人，后汉的社会风气，在以儒学为背景的主流思想的影响下，悄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嗯哼，话归正题。
曹节不愧是在宫内待了一辈子的“人精，”对于王苍张口就来的吉祥话，他是听多了，自己也说得多得多！
对于王苍想攀附曹氏的小心思，他自觉看得透透的！
不过他认为，像王苍这种年少得志的人，还是得像对待鹰犬一般，花点时间来好好熬一熬才是。
不然，他如何能放心为自己所用呢？
是以，曹节一直聊到精神头有些乏了之后，方才将王苍给打发走，让其回去继续当值。
而王苍这边是如何看待曹节的呢？
只见其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暗骂道：曹节这老贼，当真是贪得无厌！
自己都这般拿低做小，以孙婿称己，以岳祖父称他，可老贼还是对贩驴的事情念念不忘。
不过，王苍也知道，这是建立在曹节不知情的情况下。
如若他知道后世的史书中，一匹驴能卖得和马一样贵时，不知道会不会狮子大开口，索要三分之二，甚至从自己手上将这两万余头壮驴要来，而后专营呢？！
会，肯定会！
以曹节的贪恋无度，说不定会让自己把这些壮驴转“卖”给曹氏族人，而后由其族人来贩卖给其他人！
“哎。”
口中长叹一声，想到平白无故损失了几亿钱，王苍心在滴血！
以洛阳马市为例，一匹普通的健马，少说也要几万钱！
如若是六尺、七尺，乃至于八尺往上的，那价钱，更是要贵的没天！
单就以王苍送给吕布的那匹肩高九尺的“赤兔”宝马来说，最次也能卖个大几百金！
折算成五铢钱的话，没有上千万，靠都不要靠近说话！
当然，普通壮驴肯定卖不了这么贵。几万钱一头，已是封顶的价钱了。但两万余头下来，自己能获得何等暴利，简直难以想象！
但前提是，分一半给曹氏！
想到这里，王苍只觉愈发难受。
可今夜还需继续当值，无奈之下，气鼓鼓的王苍只能，也必须回到刘宏的寝殿前，乖乖站定。
......
晨间，卯时四刻前后。
由于今日是四月初五，例行要举行常朝，与乙队完成交接后，脸上满是怨念的王苍跟随在众人身后，缓缓朝居所的方向走去。
朝堂之上，刘宏的脸上倒是颇为严肃，但心思，却莫名飘飞到西园、毕圭苑、濯龙园等适合玩乐的园林之中去了。
可朝会乃是沟通天地人与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他就算是被后世评价得再不堪，这会儿也是保持着一个庞大帝国的君王的基本素养。
终于，等到百官无事要议后，刘宏略显苍白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丝血色，口中缓缓说道：“无事就退朝吧。”
侍立在一旁的张让静待了几息之后，尖声道：“退朝！”
跪坐在左右两侧的文武官吏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齐声高呼道：“唯！”
刘宏目送着站在最后的三公也走出殿门外，方才站起身来，随口道：“去西园。”
“唯。”
张让赶忙一路小跑出去，招呼候在殿外的小宦官将车架备好。
一到西园，刘宏的心情显然不错，用力吸了几口略带湿润的空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就连颊上的血色，似乎都多了几分！
这时，几名小宦官的呼喝声传入刘宏耳中，令其微微皱眉。
远处的黑点逐渐变大，却是几名模样还算清秀的小宦官赶着一小群体型健壮，皮亮毛光的白驴？朝着刘宏这边迤逦而来。
在离刘宏还有一两百步的地方，这群白驴被呼喝着停留在原地。为首的一名小宦官大概二十来岁，朝着刘宏的位置小跑而来。
见小宦官不将驴群领远些，反而越赶越近，刘宏略有些薄怒！对他来说，哪怕是白驴，在其眼中，亦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刚准备开口斥责几句眼前这个不长眼的东西，就听见其高呼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刘宏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小宦官，说道：“何喜之有？”
小宦官胆子也大，高声叫道：“旬日前，原陵中忽然出现一群野生白驴，其在陵前徘徊许久，且驱之不散，原陵令为之奇，认为此乃上天所降之祥瑞，便想着进献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