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惊雷炸响,紫电如龙撕裂天幕。豆大的雨点砸在汉白玉阶上,却诡异地避开了那四十九名白衣道士的七星幡。
朱砂符咒在雨中鲜艳如血,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雨水隔绝在外。
张天师紫金冠垂下的璎珞随步摇晃,遮住了他左半边脸。右眼中倒映着法坛上跳动的烛火,手中青铜八卦镜突然泛起涟漪——镜中飞檐上的铁鹰雕像,那对墨玉镶嵌的鹰眼竟缓缓转动,直勾勾地盯向寝殿方向。
“天师,时辰到了。”小道童捧着金盆低语,盆中黑狗血微微荡漾。
张天师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青铜镜面突然映出殿前莫承渊的背影。
那位九王爷正手持桃木剑踏罡步斗,八卦法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衣摆下若隐若现的金错刀鞘泛着冷光。
殿内,龙涎香混着药味弥漫。莫承乾倚在龙榻上,明黄寝衣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他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天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枕下的鎏金匕首。匕首柄上镶嵌的夜明珠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绿光——这是先帝临终所赐,据说能辨百毒。
“皇上,王爷进药了。”李厚谦弓着脊背缓步走来,话音未落,莫承渊已端着白玉丹盘迈入内殿。
丹盘中央一枚莹白药丸氤氲着寒气,表面隐约可见七点朱砂,排列如北斗。
莫承渊余光扫过殿角更漏,子时四刻。他嘴角噙笑,八卦法衣宽袖垂落,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腰间微微凸起的诏书轮廓。
“皇兄,此乃用昆仑雪莲炼制的还魂丹。”他声音温润如玉,指甲却不着痕迹地划过药丸表面,“张天师说需真龙天子亲口含化......”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药丸在青光中突然渗出蛛网状黑丝。莫承乾瞳孔微缩,瞥见弟弟袖口露出的半截黄绢——那是只有颁布圣旨才会用的冰蚕丝绢。
“有劳九弟。”皇帝虚弱地抬手,腕间佛珠突然断裂,沉香木珠滚落一地。莫承渊俯身去捡,法衣后领微微掀起,露出颈后一块青色胎记——形状竟与八卦镜背面的云纹分毫不差。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莫承乾以袖掩唇,假意咳嗽将药丸藏入袖中暗袋。夜明珠在接触到药丸的刹那,绿光骤然转红。
“皇兄当心着凉。”莫承渊突然贴近,带着檀香的气息拂过耳际,“您若当着众道士的面,说出‘朕愿禅位’四字,臣弟便给您解药......”
说着他袖中羊脂玉瓶微微倾斜,一滴琥珀色液体渗入地毯,瞬间腐蚀出焦黑小洞。
殿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诵经声,四十九名道士同时摇动七星幡。飞檐上的铁鹰发出刺耳铮鸣,墨玉眼珠竟渗出鲜血般的液体。
张天师立于法坛中央,青铜镜面赫然映出寝殿内的情形——镜中莫承渊的影子没有脸。
莫承乾望着弟弟腰间若隐若现的金错刀,忽然想起三日前钦天监的密报,“铁鹰泣血,紫微星黯,当防‘无面人’乱政......”
“九弟,”皇帝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朕记得你八岁那年,在御花园为只受伤的雀儿哭了一整日。”
他忽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如今那雀儿,可还活着?”
莫承渊正在整理袖中诏书的动作一滞。殿外雷光劈落,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皇兄何必说这些?”他忽然欺身上前,指尖掐住皇帝凹陷的颊侧,“您当年毒杀三哥时,可曾问过他养的画眉死活?”羊脂玉瓶在袖中叮咚作响,里头\"真心丹\"还剩七粒——恰如先帝七位皇子如今仅存的数目。
莫承乾望着弟弟映在纱帐上的影子,那影子脖颈处突然诡异地扭曲起来,仿佛有另一张脸在皮下蠕动。
他突然攥住莫承渊的手腕,声音嘶哑,眼中血丝密布,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硬挤出来的,“为了这张龙椅,你连张天师的尸傀邪术都敢沾染?”
触手却是一片寒凉,更骇人的是——九王爷的脉象中,分明跳动着两颗心脏的节奏。
殿外雷光炸响,雨幕如刀,映着莫承渊狰狞的脸忽明忽暗,“皇兄,闲话待会儿再叙不迟,这‘离魂散’的滋味如何?半个时辰内若无解药,任您大罗金仙也难救!是要做史书上的暴毙昏君,还是做个颐养天年的太上皇?”
“这棋局,当真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莫承乾却突然长笑,他猛拍龙榻机关,“铮”的一声,枕下鎏金匕首弹入掌中,竟以匕首为笔,在空中划出七点寒星——正是北斗天罡的轨迹!
“九弟,你可知当年华山论剑之时,为何独独我皇室《紫微心经》能破魔教噬心大法?”话音未落,匕首突然刺向自己心窝,血溅三尺!
莫承渊大惊,却见兄长心口血珠凝而不散,在空中结成“天府”、“天机”二星。那血珠忽如利箭,直射他眉心要穴!
“你......竟练成了血罡指?!”九王爷急退三步,腰中金错刀猛地出鞘,舞出漫天刀花,“叮叮叮”三声脆响,血珠在刀面炸开朵朵红莲。
窗外张天师突然厉啸,四十九名道士齐声念咒。
莫承渊借机猱身再上,刀锋直取皇帝丹田,却见兄长双指并剑,以匕为引,竟使出一招“苍龙出水”——这分明是武当失传的擒拿手法!
莫承渊脸色骤变,五指如钩,猛地抓向皇帝面门。
只听“嗤啦”一声,人皮面具应声而落,露出任冰那张冷峻的面庞。他一惊之下袖中黄绢彻底滑落——上面已盖好玉玺朱印,唯独缺了禅位内容。
莫承渊踉跄急退三步,金错刀“当啷”一声砸落在地。他眼眶赤红如血,声音嘶哑得像是从肺腑里硬挤出来,“你们……竟联手做局害我?!”
任冰身形如鬼魅般一晃,已从龙榻上翻身而起。
他五指如钩,“唰”地掀开那床明黄锦被——只见真正的莫承乾面色铁青地倚在榻上,额角青筋暴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莫承渊。
那目光中翻涌着滔天怒火,却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痛楚,嘴唇颤抖着,却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
任冰忽的抬手扯落身上明黄罩衫,衣袂翻飞间露出内里玄色官袍——六扇门总捕头的银线云纹在烛火下凛然生寒。
“王爷可知这身官服意味着什么?”他说着向前踏出一步,官靴踏在青玉地砖上发出沉闷回响,“下官办案十余载,见过太多聪明人.....最终都死在自己的聪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