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哦吼!突然发现这本书出了真人有声,番番也不通知我,是忘记了吗?宝子们有兴趣可以去听一下,挺有意思的!
李妈蹑手蹑脚推开家门,侧身挤了进来。
院里的老柿子树筛下斑驳光影,照见儿子半倚竹椅的身影,指间香烟明明灭灭。
“姆妈,怎么回来这么晚?”李海波碾灭烟头起身,竹椅挪动的声响里带着未散的困意。
他瞥见母亲鬓角凝着夜露,蓝布衫下摆还沾着墙灰,声音不自觉放柔,“现在世道不太平,下次晚上要出门,我陪您去。”
李笑了笑,无所谓地道:“刚才你不是不在家嘛,我也没走远。
弄堂口的小虎中暑了,小虎妈央我去给娃刮痧呢。”
“中暑了就看医吃药哇,刮痧能有多大用处。”李海波蹲下身替母亲拍打裤脚的尘土,声音里带着关切的埋怨。
“别小瞧老法子,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李妈轻轻拨开儿子的手,眼角漾起温柔的笑意,“你三岁那年中暑,小脸烧得通红,就是我用铜钱蘸着凉茶,一下下刮出来的。”
她摩挲着儿子宽厚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心疼,“咱们穷人家,能省则省,小毛病捱一捱就过去了,省下的钱还能多买两斤糙米。”
话音未落,弄堂外传来熟悉的引擎轰鸣声。李海波耳朵一动,立刻站起身来:“姆妈,夜深露重,您早些歇着吧。”他快步走向院门,顺手将门口新装的路灯打开。
卡弟拉客颠簸着碾过青石板,大灯扫过爬满丝瓜藤的院墙。杨春推开车门,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身后侯勇和熊奎拎着后排放着的盒子炮跳了下来。
“怎么谈到这么晚?房子谈妥了吗?”李海波关上门,特意将插销扣得严实些。
“妥妥的!”侯勇抹了把汗,一屁股坐进竹椅,抓起石桌上的凉茶仰头灌下,喉结上下滚动间溢出畅快的叹息,“明天一早过户,等置办好灶台蒸笼这些家伙什,粤菜馆就能开张咯!”
李海波眉头微蹙,“谈到现在呀?这房东怕是不好对付。”
“倒不是难缠!”熊奎把枪放在石桌上,“谈妥价钱后,房东带着我们楼上楼下的清点物件,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付清房款,屋里桌椅橱柜、锅碗瓢盆全算添头!”
“嚯,这房东讲究!”李海波眼睛一亮,“难怪你们回来这么晚。”
杨春抄起石桌上的蒲扇猛扇两下,扇面卷起的风带起几片枯叶:“可不是!
清点完愣是拽着我们吃席,山珍海味摆满一桌。
听说我们要开餐馆,聊起开餐馆的门道,人家张口就是食材保鲜的西式冷藏法,连后厨动线设计都讲得头头是道,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
李海波轻笑:“这么说来,倒要好好谢谢这位贵人。”
“谁说不是呢!”侯勇抓起凉茶又灌一口,喉结滚动间发出惋惜的长叹,“这房东是真有见识,不愧是出国留学归来的高材生,讲起经商策略一套接一套,连洋人的营销手段都能掰扯明白。可惜抽大烟,不然也是难得的人才!”
“你这话等于没说!”李海波笑着摇头,指尖无意识叩击竹椅扶手。
熊奎脸上浮起惋惜的神色,“是啊!这人只要一粘上大烟,任你诸葛在世、管仲重生都得废。
你是没看见呐,正吃着饭呢,烟瘾就犯了,手抖得连酒杯都端不稳,眼神发直浑身打摆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刚才侃侃而谈的气派劲儿全没了,简直就像被抽走魂魄的行尸走肉!”
李海波叹了口气,“所以说,能说会道没什么用啊!空有一张嘴,真要做起实事来干啥啥不行。
终究是个败家子啊!老房东去世还不到一年,这祖上几辈人积攒下的基业,都要让他给败光了。”
熊奎重重一声叹息,“可不就是败家子!这么漂亮的一栋小楼,本是他们家最后的体面。”他伸手摩挲竹椅开裂的扶手,指尖触到露水沁出的凉意,“要不是急着换钱买烟,哪能贱卖给咱们?”
侯勇解下汗湿的毛巾甩在石桌上,“倒也不全是为了烟钱。他是想做生意赚大钱。
人家可是海归,心气高着呢!
你让他守着个旅馆一辈子,他肯定心有不甘。
可惜之前做了几次生意都亏得血本无归。
那小子现在憋着股劲儿呢,打算盘下码头仓库倒腾洋货,说要做成上海滩头一号进出口商。到底是留过洋的,开口闭口都是国外那套商战门道。”
“心气再高有什么用?这种人眼高手低,就算金山银山摆在面前,他也守不住。”李海波摇了摇头,“说吧!你们卖楼还差多少钱!”
侯勇与熊奎对视一眼,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又同时转向杨春。
杨春低头用指甲抠着桌缝里干结的泥垢,沉默片刻后才闷声开口,“波哥,我们合计了一下,留出购置蒸笼、聘请厨子等开粤菜馆的启动资金,我们还差一万一千块!”
“一万一千块!?”
杨春见状,慌忙摆了摆手,“波哥,你要是手头紧就别硬撑!我们可以另外想办法,反正,先把这栋小楼买下来再说!”
李海波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给你一万两千块,饭馆是细水长流的营生,钱得留宽绰些。”
“不用不用!”杨春急忙摆手,“其实开饭馆花不了几个钱,有一千块足够了。主要是买楼贵,那四万块都是买楼的钱!”
“行,进来拿钱。”李海波利落地起身,往卧室走。
“波哥,等一下!”杨春赶忙追上前,压低声音道,“这楼是咱们四兄弟合伙买的。
但是因为工作原因,我们的名字都不适合出现在房契上。
所以我们商量着,到时候房契上写瞎子他爹的名字,这个你没意见吧?”
李海波停在卧室门口,想了想后点点头,“你们想得很周到,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李海波带着几人来到卧室,“咔嗒”一声拧开电灯开关,白炽灯泡滋啦闪烁两下,将房间照得透亮。
他径直走向墙角,手指熟练地掀开褪色毡布,深灰色的保险柜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在地板上投下厚重的阴影。
侯勇瞪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波哥,你家怎么会有个保险柜?”声音里裹着压不住的惊讶。
“瞧你说的,”李海波头也不回地摆弄着密码锁,嘴角勾起抹淡笑,“我家有什么东西还要提前向你报备呀?”
随着机械齿轮的转动声,柜门缓缓敞开,整齐码放的金条和银元顿时反射出刺目光芒,映得众人瞳孔发亮。
“哇!”熊奎向前半步,感受着那股灼人的金芒。
李海波默不作声地从桌底抽出樟木小箱,指节叩在金条上发出清脆声响。
他动作利落地数出三十三根大黄鱼放进箱子里,沉甸甸的箱子放在杨春怀里,压得后者手臂微微下沉:“三十三根大黄鱼,按黑市行情,差不多一万一千块大洋。”
杨春盯着保险柜内剩余的金条,喉结动了动,“波哥,要不...你还是凑一万两千块给我吧?”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饭馆总要应付些突发事儿,多留些周转没坏处。”
李海波嘴角一歪,“啪”地合上檀木箱盖,“你不是说一万一千块大洋足够吗?”
“我之前不是担心你没那么多钱吗?让你拿出那么多钱来,怕你压力大!”杨春慌忙摆手,“可你现在既然有这个家底,那就多凑一点!
咱们开店手头宽裕些,买食材、请帮工都能硬气些!
波哥您放心,饭馆赚了钱,头一笔就还你!”
“还跟我客气!”李海波笑了笑,目光扫过兄弟们发亮的眼睛。
他再次转动保险柜密码锁,取出最后三根大黄鱼丢进木箱,金属碰撞声清脆如铃,“这下真没有了。”
他合上保险柜,拍了拍箱面,“剩下的大洋和几根小黄鱼,我得留着家里应急。”
几人相视一眼,默契地各自转身。
不一会儿,沉闷的开锁声、箱匣拖动声从不同房间传来。
当他们再次聚在李海波卧室时,樟木、牛皮箱、藤条箱子错落摆了一地,箱盖掀开处,金条特有的冷光交织成一片耀眼的金河。
这些都是他们这段时间一起做任务和办良民证、捞人等赚的钱。
大头是刺杀汪鸡卫的赏钱和执行甄别任务时,从汉奸手中敲诈来的钱。
加上各自的一些积蓄,差不多每个人都凑够了价值一万大洋的金条。
熊奎半蹲下身,眼里闪着不舍的光。
他右手指腹细细抚过金条棱角,像是抚摸珍爱的物件,声音里满是怅惘,“哎!真舍不得啊!三十根大黄鱼啊!好不容易刀尖上舔血存下这么多钱,一下子就没了。”
“是啊!这些大黄鱼我都还没捂热呢!”侯勇用袖口狠狠擦了擦额头,露出一抹苦笑。
杨春抬头扫过众人,抓起一根金条在手。
在白炽灯下,金条反射出刺目光芒,映得他眼底一片炽热:“你们不能这么想!”
他扬了扬手中金条,“金条锁在柜子里永远是死物,难道还能下崽不成?
但跟我合伙买楼开粤菜馆就不一样了!只要有生意就能生出更多的钱来!”
李海波双手抱胸,望着满地金条,沉吟片刻后沉声道:“板鸭说的对。
钱是死物,只有像活水般流通起来,才能钱生钱。”
他目光扫过兄弟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明天你们把金条带去给房东,手脚麻利些把楼买下来。
粤菜馆早点开张,咱们也能早点把钱赚回来!”
熊奎勾着嘴角,“照你这么说,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赚回我这些金条。”
侯勇瞄了熊奎一眼,“瞧你说的,买下的楼就在那里,它又不会跑,那么漂亮的楼难道还不比你的金条好看吗?
所以说有钱就得买楼,当包租公什么的最爽了!”
“我就觉得金条实在!”熊奎梗着脖子。
“你——”侯勇气得直跺脚,指着熊奎的鼻子骂道:“真是乡巴佬没见识,一辈就是土财主的命!”
“我就喜欢当土财主!”
李海波抬手制止了几人的斗嘴,“都别贫了!
等过段时间,宪兵司令部和76号的走私生意上了正轨,那赚钱的速度可比开菜馆来钱快多了。”
侯勇眼睛骤然发亮,三步并作两步凑到李海波跟前,压低声音问:“波哥,上次吃饭的时候,宪兵司令部的那俩小鬼子不是一直不信任余海仓的能力吗?难道风向变了?”
“哪有那么容易?”李海波倚着床沿嗤笑一声,“山本和小泉这几天还在宪兵司令部各处打点,上上下下疏通关系呢。
不过走私这桩买卖铁板钉钉能成,但是会不会交给余海仓做还不一定。
不过没有关系,到时候我会尽量说服两个鬼子给余海仓一次表现的机会,我们在暗中帮一把,等生意顺利做成了,他也在日本人面前站稳了脚跟,以后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熊奎挠着板寸头,喉结不安地滚动两下,“可是我也信不过余海仓啊!
波哥您这么挖空心思把他推上位,会不会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李海波将烟头狠狠按进黄铜烟缸,“糊涂!
我们是干什么出身的?最擅长的就是杀人。
他要真敢过河拆桥,我不介意让他全家消消乐!”
侯勇一拍大腿笑出声,“高,实在是高!
玩消消乐就简单多了!
我们还可以在拾余海仓的时候,顺势把宪兵司令部的货截下来,黑吃黑吞了!”
他搓着双手,仿佛已经摸到油亮的金条,“一箭双雕的买卖,波哥这招高啊!
前面弯弯绕绕的计划听得我脑仁直跳,要不咱就拿第一批货开刀?”
熊奎翻了个白眼,喉间发出轻蔑的嗤笑,“合着你就听明白了消消乐啊?
就你那脑子,除了消消乐也干不了别的了?”说罢还故意用肩膀撞了撞对方。
“说得好像你多聪明似的?”侯勇涨红着脸推搡回去。
“我不聪明也从不瞎想,老老实实听波哥的,想多了费脑子!”
李海波揉着眉心站起身,“行了,都别瞎想了。
消消乐和黑吃黑都是最后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
更不可能把第一批货就给吃了,到时候好不容易做起来的走私生意又给整没了,那岂不是杀鸡取卵吗?
都早点睡。饭要一口一口吃,我们明天先把买楼的事搞定!”
“好嘞!”几人应和着散去。
李海波却倚着窗台没动,黑吃黑的念头一旦种下,便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只要时机得当,偶尔咬上一口,也不是不可以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