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的晨雾还未散尽,廉颇的指甲已在羊皮卷上掐出月牙印。
项燕掀帘而入时,老将军正用袖口反复擦拭那幅被汗渍浸透的秦军方阵图,羊皮纸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极了当年长平之战前,赵括撕毁廉颇军报的动静。
\"老将军!\"项燕的青铜甲叶撞在帐杆上,震落一串露珠,\"探马回报,渭水南岸的秦军昨夜换防,前营空了三分之一——果如太子所言,赵高调走了蒙恬的边军!\"
廉颇突然直起佝偻的背,八十岁的老将腰杆挺得比帐前的玄铁枪还直。
他抓起案上酒碗,酒液泼在地图上,在\"咸阳东门\"的位置洇开一片污渍:\"传令弩营,把蹶张弩全搬上渡筏!
玄甲军跟我打头阵,过了渭水就砍断所有船索——今日不是鱼死,便是网破!\"
帐外的号角应声炸响,惊飞了檐下的寒鸦。
项燕望着老将军腰间那柄断过九次又重铸九次的吴钩剑,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楚宫见过的青铜编钟——此刻的廉颇,正是被命运之槌敲响的最后一声黄钟大吕。
同一时刻,蓟城的\"六国文教院\"里,林婉的指尖轻轻抚过案上竹简。
晨光照进雕花木窗,在她鬓间的青玉簪上流转,将\"燕\"字旗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帛书上。
台下坐满了各国学者,齐稷下学宫的白发博士摸着胡须低语,魏大梁的策士攥着竹简的手在发抖——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在燕国的土地上,听一位女子主持这样的盛会。
\"诸位。\"林婉开口时,声音清越如鸣玉,\"今日请大家来,不是听我讲《诗》《书》,是要见证一件比商汤伐桀、周武克殷更重要的事。\"她转身展开帛书,\"燕太子叶阳有令:六国不再是棋盘上的棋子,要做共执棋局的棋手。
此为《六国共治盟约》,合纵不是权宜之计,是要立一个'天下共主,诸侯同尊'的新秩序。\"
台下炸开一片抽气声。
齐博士突然站起,袍角扫翻了茶盏:\"女公子可知,当年苏秦合纵不过十五年便分崩离析?\"
林婉望着窗外飘起的\"燕赵楚\"三色旗,想起昨夜叶阳从咸阳送来的血书,墨迹里还混着未干的硝烟:\"当年合纵为抗秦,今日合纵为立制。\"她指尖轻点帛书上\"文教共修军法同轨\"八个字,\"太子说,要让天下人知道——统一不是谁吞并谁,是大家一起搭一座能遮风挡雨的房子。\"
咸阳城下的叶阳听不到蓟城的喧哗。
他蹲在土坡后,眯眼望着城墙上的火把——那些本该巡夜的秦军,此刻正聚在垛口交头接耳,火把的光映得他们脸上忽明忽暗。
\"影卫,再加两百张传单。\"叶阳扯下一片衣襟,蘸着马粪水在地图背面涂了两笔,\"把'赵高发矫诏,要杀咸阳子弟'改成'赵高专权,连秦王都要杀'。\"他把竹简塞给青隼,\"用三石弩射,要让每个守军都能捡到。\"
青隼的箭囊里插着特制的竹箭,箭尾绑着用油纸包好的帛书。
当第一支箭\"噗\"地钉在城门楼的梁柱上时,城墙上炸开一声惊呼。
叶阳听见有人喊\"这是太子丹的印信\",有人骂\"赵高这阉竖\",还有人突然跪下来朝着燕军方向叩首——毕竟谁都知道,叶阳在逃秦质子时,曾散尽私财给咸阳饥民买药。
\"太子,东门有动静!\"玄铁的短刀在月光下闪了闪,\"守军把拒马搬开了,领头的百夫长举着白旗!\"
叶阳翻身上马,缰绳在掌心勒出红痕。
他望着城门缓缓洞开,守军用刀背敲着盾牌发出闷响——不是抵抗,是欢迎。
晨雾里传来士兵们的低语:\"燕太子来了,咱们不用给赵高当炮灰了!听说他要立六国共主,总比那个连母后都囚的秦王强......\"
此时的咸阳宫中,嬴政正攥着青铜剑,剑尖戳在赵高的喉结上。\"王上!\"赵高跪得膝盖生疼,额角的冷汗滴在铺着锦缎的台阶上,\"这是燕太子的反间计!
末将调蒙恬的边军是为了......\"
\"为了等寡人早朝时,让伏兵冲进来砍我的头?\"嬴政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青铜,\"你当寡人没收到密报?
叶阳的影卫昨夜潜进章台宫,把你的政变计划抄得一字不差。\"他突然挥剑砍断赵高的发带,白发披散下来遮住那张扭曲的脸,\"现在,寡人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带禁军去东门,把燕军......\"
\"王上!
东门失守了!\"宦官的尖叫穿透殿门,\"守军倒戈,燕军已经杀到宣德门!\"
嬴政的剑\"当啷\"坠地。
他望着殿外冲天的火光,突然想起十年前在邯郸,那个总被自己欺负的质子丹。
那时的姬丹总缩在角落抄《尚书》,墨汁沾了半幅衣袖。
谁能想到,今日的叶阳,竟带着六国的兵杀到了他的咸阳宫。
\"走!\"赵高突然扑过来拽他的龙袍,\"陇西还有三万骑兵,末将保王上......\"
\"放手!\"嬴政甩开他的手,龙纹锦袍被扯出一道口子,\"寡人是始皇帝,不是丧家犬!\"可他的声音在发抖,像极了当年被赵军围困在雍城时,那个抱着玉圭哭的九岁孩童。
叶阳的轻骑是在西门截住赵高的。
残阳把城墙染成血红色,赵高的马车撞翻了卖胡饼的摊子,芝麻撒了一地,混着斑斑血迹。
叶阳的马刀挑开轿帘时,正看见赵高的刀尖抵住嬴政后颈,那把刀他认得——是去年在咸阳街头,赵高为讨好嬴政,亲手杀了个冲撞仪仗的老妇时用的。
\"放了他。\"叶阳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蓟城秋天的落叶。
赵高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鼻涕都流下来:\"太子丹,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当天下共主?
蒙恬的三十万边军......\"
话音未落,叶阳的马刀已经划开了他的咽喉。
血溅在嬴政的冕旒上,把白玉珠串染成了红色。
赵高的尸体栽下马车时,怀里掉出个锦盒,里面是叶阳当年在秦宫当质子时,被嬴政抢走的玉扳指——原来这阉竖,竟偷藏了十年。
咸阳城破时,暮色正漫过城墙。
叶阳登上城楼,脚下是跪了一地的秦军,远处是飘着六国旗帜的联军。
他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绣线已经褪成淡红,却还带着林婉的体温。
\"战国百年,终归一统......\"叶阳的声音不大,却像春风一样漫过整座城,\"但这一次,是燕。\"
身后的将士们突然高呼\"万岁\",声浪撞得城砖都在发抖。
叶阳望着西方的地平线,那里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烟尘——是蒙恬的边军?
还是其他未服的势力?
他摸了摸腰间的吴钩剑,剑鞘上的云纹被磨得发亮,像极了林婉在信里画的蓟城春山。
夜风起时,有人来报:\"太子,陇西急报......\"
叶阳转身走向阶梯,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