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简之身姿隐匿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他的双手不自觉地在身侧紧握,掌心已满是冷汗,那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方才,稻森的身影刚从姜夔家中走出,阔步离去,如今已消失在蜿蜒曲折、被夜色彻底吞噬的小巷深处,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雪茄气息,如幽灵般在空气中飘荡。
“刚刚离开的就是稻森?”
刘简之微微探出脑袋,目光紧紧锁住姜夔,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捕捉到哪怕一丝关键线索。
“是他。”
姜夔应道,语调波澜不惊。
可在这寂静的夜里,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刘简之的心坎上。
姜夔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外套,像是要用衣物隔绝周遭弥漫的紧张与不安。
刘简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压低声音,仿若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重庆命令,立即除掉稻森教授,并且摧毁他的实验室。”
“要我做什么?”姜夔问。
“你知道稻森的实验室在哪里吗?”
“不知道。我问过稻森,他不肯说。”姜夔无奈地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懊恼。他回想起向稻森打听实验室位置时,对方那讳莫如深的表情,心中愈发烦闷。
“在不在校内?”
“肯定不在。”
姜夔斩钉截铁地回答。他在心里暗自思忖,稻森行事向来谨慎,实验室这种关乎重大机密的地方,断然不会设置在人员繁杂、容易暴露的校内。
这让寻找实验室的难度直线上升,如同在茫茫大海中寻找一根针。
“想办法找到他的实验室。”
刘简之说这话时,他的眼神坚定如铁,仿佛下达的是一道不容违抗的圣旨。
“是!”
姜夔应道,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可不可以先把稻森干掉?”
“你有把握吗?”刘简之挑眉,眼中满是审视。
“明天一早,稻森教授将离开家,前往他的实验室。我们可以在他出门的时候截杀他!”姜夔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的计划。
“消息确切吗?”
“稻森亲口对我说的。他说他的实验已经接近尾声,实验成功,就这两天的事。”
姜夔言之凿凿,回想起与稻森的对话,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他在心里暗自盘算,若能趁稻森前往实验室途中将其截杀,不仅能除掉这个心头大患,或许还能顺着他的行踪找到隐藏极深的实验室。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刘简之脸上勾勒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更衬得他眼神深邃难测。
“最好是先绑架他,逼问实验室设在哪里。然后连人带实验室,一起灭掉!”
“明天早上五点,等他出门的时候动手。”
“你知道稻森家在哪里吗?”
“知道。”
“你现在带我去。具体行动你就不要参加了,以免暴露身份!”刘简之当机立断,语气不容置疑。他深知姜夔身份的重要性,在这场复杂的博弈中,每一个棋子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绝不能轻易暴露。
“你跟我来!”姜夔转身,朝着树林外走去,脚步比平时沉重许多。
......
就在刘简之跟着姜夔的脚步,隐入通往稻森家的黑暗小径的时候,八木明子提着一个便当盒,沿着坑洼不平的街道,朝着田中秋元家走去。
寒风卷起路边的枯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疲惫与沧桑。
与其说是家,实际上只是一间临街的平房。
墙面斑驳,露出内里粗糙的砖石,窗户上的玻璃也缺了几块,用报纸勉强糊着。
八木明子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明子!快进来!”
田中秋元一把拉开门,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屋内昏暗的灯光下,陈设简陋,一张破旧的木桌,几把缺了椅腿的凳子,墙角还堆着几本书,书页已经泛黄卷曲。
“感觉好一些了吗?”八木明子关切地问道,眼神中满是担忧。她将便当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简单的饭团和腌菜,在这物资匮乏的时期,已是难得的食物。
“没好。头还是很疼。”
田中秋元有气无力地说,抬手揉了揉额头,眉头紧皱,仿佛每一个动作都在消耗着他最后的力气。
“别撑着,明天一定要去看医生。”八木明子伸手轻轻摸了摸田中秋元的额头,触感滚烫,让她心中一紧。
八木明子决定留下来,照顾生病的田中。
狭小的房间里,两张单薄的被褥铺在地上,他们并肩躺下,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仿佛那是战争的呜咽。
“先前说三个月,后来说六个月,现在快两年了,真不知道这场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八木明子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无奈。
她望着天花板上裂开的缝隙,思绪飘向远方,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否平安,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你担心也没有用,我都习惯了。幸好我是个老师,不然的话,我恐怕也会去服兵役了。”
田中秋元苦笑着说,眼中闪过一丝庆幸,又很快被更深的忧虑取代。
突然,走廊里传来喧闹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杂乱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有人“咚咚咚”地敲着隔壁的房间门,那急促的敲门声,像是死神的叩问。
“堂本!堂本!你在里面吗?”
八木明子听出,这是玉木美黛尖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玉木太太!你们饶了我吧!我不想当兵,更不想去中国……”一个男声带着哭腔喊道,声音里满是恐惧与绝望。
八木明子和田中秋元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惊慌。
“吟子,你也在里面吗?”玉木美黛大声问,语气愈发凶狠。
“玉木太太,你们……饶了堂本吧!明年,明年……”一个女人的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哀求。“你们再不开门,我们就闯进去了!”玉木美黛威胁道。
八木明子便听见隔壁有人推开了窗户,接着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有人从窗户跳了出去。
“别抓我!别抓我!”
紧接着,一个男人凄厉的声音划破夜空,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田中秋元猛地爬起来,掀开窗户,看向窗外。寒风灌进屋内,吹得他瑟瑟发抖。月光下,几个人影扭打在一起,玉木美黛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眼神冰冷,宛如一个无情的判官。
“带走!”玉木美黛一声令下,语气冷漠如冰。
田中放下窗户,转头对八木明子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玉木太太抓人当兵。”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惊恐。
“玉木太太好凶啊!”八木明子说,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她抱紧双臂,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内心的恐惧。田中秋元叹了口气,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犬吠声,为这死寂的夜增添了几分凄凉。
......
高桥圭夫的皮鞋叩响走廊时,尽头的挂钟刚敲过九下。他推开办公室门,屋内还弥漫着隔夜的烟草味,无线电侦测室主任鸠山武司立刻起身,手中的监听记录纸页簌簌作响,仿佛藏着某种隐秘的震颤。
\"这是昨晚的新发现。\"
鸠山将记录推到桌前,食指重重划过纸页,\"神秘电波,持续8分钟。\"
\"什么时候?\"
高桥摘下军帽,帽檐上的雨滴砸在木质桌面,洇开深色的圆斑。
\"23点40分到48分。\"
鸠山咽了口唾沫,喉结在泛黄的衬衫领间滚动。\"破译难度极大,手法和密码都与之前不同。\"
高桥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你的判断?\"
\"可能是苏俄特工。\"
鸠山压低声音,下意识瞥了眼紧闭的房门,\"但东京电台太多,侦测车......\"
\"继续监视!\"高桥突然提高音量,惊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着飞走。鸠山慌忙立正,肩章上的金穗在晨光中晃了晃,像一串未说完的省略号。
这时,中村雄二突然推门而入,雨水顺着伞骨滴在地毯上,形成蜿蜒的水痕。
\"土田找到了。\"
他的声音带着异样的紧绷。
\"快带来!\"
高桥的声音带着兴奋。
\"他死了。\"
中村的话像块冰,砸进屋内的闷热里。高桥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密室里发现发报机和元件。\"中村补充道,鞋尖无意识地碾着地面的铅笔,\"是被人刺死的。\"
“要不是你们跟我共事多年,我都要怀疑我们中间藏着中国间谍了!\"
高桥盯着中村泛青的胡茬,突然冷笑一声。他抓起桌上的钢笔,却发现笔尖早已在刚才的碰撞中折弯,如同他此刻扭曲的心情。
\"带技术员去现场!\"
高桥圭夫命令道。
”是!“中村雄二应声走出门去。
电话铃声突然炸响,高桥抓起听筒时,话筒里的命令让他的后颈瞬间绷直。
“是,我马上来!”
高桥圭夫走进石野大佐的办公室时,石野正对着电话点头哈腰。
“长泽将军放心,我即刻安排!”
墙上的旭日旗在穿堂风中轻轻晃动,将石野的影子割裂成两半,一半落在军用地图上,另一半则投射在刚进门的北村禄郎和高桥圭夫身上。
\"紧急任务!\"
石野摔下听筒,震得烟灰缸里的烟头轻轻跳动,\"dG大学的稻森教授,实验室安全必须万无一失。\"
“什么研究,这么重要?”
北村禄郎问道。
“长泽将军没有透露。”石野对北村禄郎说。“你亲自带人去大九儿岛,保卫稻森教授和他的实验室。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大九儿岛?\"
北村禄郎的疑问让空气瞬间凝固。
石野的眼神如刀,剜得北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再带一个小队,出了事你清楚后果!\"石野的手掌拍在桌面上,震得高桥放在一旁的笔记本滑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监听记录。
\"稻森的实验,是帝国胜负的关键。\"
石野转向高桥,声音突然低沉,\"中国方面已经盯上了他。这次若有闪失......\"他没有说完,只是指了指墙上的天皇肖像。
高桥和北村同时立正,肩章上的勋章相互轻撞,发出细碎的脆响。
\"稻森昨晚已送上岛。\"石野拿起桌上的雪茄,却没有点燃,\"北村中佐,你马上出发!\"
“是!”
高桥看着北村匆匆离去的背影,注意到他军靴上还沾着方才的雨水,在地毯上留下一串深色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