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张向峰出现在陈昌森的办公室里,让他感到十分意外的是谷俊宇和杨运通已经在屋里了,而这三个人见他来了,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不等他开口,谷俊宇先说话了:“最后叫你一声大哥,也最后给你一次建议,先保命要紧!”
啥都不用问了,张向峰能混成副司令,绝对不是二百五一个,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谷俊宇昨天兴师动众地闹了搬家那出戏,不过就是掩人耳目,人家已经看透了刘发财的戏法,就以退为进,实际上,已经展开了对刘发财的反攻。
他把从老丈人那里拿来的金条往桌子上一扔,十分颓废地说:“这都是你们设的局?故意毁了军粮,让我受军令处罚…”
陈昌森叹口气,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埋怨说:“你永远都是我大哥,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帮你那老丈人对付咱们的好兄弟呀!你忘了咱们两个的职位是谁帮忙弄来的?谁帮咱们在日本人那里替咱们周旋?又是谁在陈老面前举荐咱们两个?做人啊,得讲良心的!”
他顿了一下,换了个安慰的语气:“当然了,那边毕竟是你的老丈人,换了是谁,也不好选择的。”
张向峰一把推开他:“少说风凉话,前几天我说能弄到粮食,是谁马上就把打好的欠条从老三那里要回来的?我老丈人说以后给你的回扣比老三给的多,是谁口水都快流出来的?那点头的速度比小鸡啄米还快!这会你又装什么仗义了?”
陈昌森尴尬急了,看来这张向峰是打算彻底撕破脸了。
谷俊宇只喝茶,不说话,静静地看戏。
杨运通从中调解:“两位司令,这会功夫,就别互相埋怨了,不管怎么说,也是兄弟一场。现在上头已经知道粮食问题没能解决,很是生气,张副司令的军令状还押在军委会呢!上面有人等着你去把人头送过去呢。”
张向峰冲三人拱手,近乎哀求地说:“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是我糊涂,鬼迷心窍,让我那歪嘴老丈人给哄了!求各位兄弟了,就当我是一坨屎,拉我一把!”
谷俊宇放下茶杯,翘起二郎腿,一副官僚做派:“这次,干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抢我的买卖,无所谓,可你们打得是干爹的脸呀!别怪兄弟,我也是为了自保,大哥呀,要是你老丈人赢了,我也没活路了。”
张向峰咬咬牙:“老三,我知道,你是不会不讲义气的,你说,让哥哥怎么做,你才能帮我?”
“大哥,卸甲归田吧!”谷俊宇冷冷地回答,“别让大家都太难看。干爹那边,我们会说你畏罪潜逃了!”
张向峰看了一圈,那两个同僚也是很诚恳地点了点头。
于是,叹口气,解下武装带,丢在桌面上,又扯下自己的领章,扔在地上。
陈昌森语气和缓了许多:“老大,船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嫂子和孩子也都安排上船了,别回山东老家了,随便找个地方安生过日子吧,你这几年捞的钱,我们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够你们以后衣食无忧了。”
张向峰都快哭了:“这就是拜把子兄弟!什么同生共死,什么江湖义气,都他妈的是假的!”
谷俊宇拍桌子站了起来:“如果是我落你跟那刘歪嘴手里,敢问我的好大哥,你会给我留一条活路么?”
“会!”张向峰回答地很干脆,“我知道现在说啥都没用,不过我还得说,我是劝过老头别打你的主意,他不听,我也没办法!”
陈昌森显然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了,冲门口卫兵喊道:“来啊,送我大哥去万寨港上船!”
这就是在撵人了,甚至有点迫不及待,一山不容二虎,正副两个司令明争暗斗多年,今天终于见了分晓,陈司令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只能赶紧把人送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张向峰走了,屋里马上充满了欢声笑语。
谷俊宇还是有些担心:“上头还不知道这个事呢,咱们假传圣旨,他要是跑到金陵说明事情原委,咱们可就麻烦了。”
陈昌森阴狠一笑:“放心吧,他没机会说话了!”
谷俊宇和杨运通同时呆愣愣地看向他。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为了咱们兄弟的前程着想的!”陈昌森赶紧解释起来,“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去跑关系的,他那几个连襟都有权有势,等他翻身了,咱们就没好日子过了!”
杨运通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啥都不知道,反正他是畏罪潜逃了,还卷走了所有的军费…”
谷俊宇赶紧给他竖起大拇指:“杨参谋长说的对!”
陈昌森嘿嘿笑出了声:“老规矩,三一三剩一!”
谷俊宇伸手把张向峰带来的钱抓进怀里:“这是我卖你们粮食的钱,不能分!”
陈昌森还是伸出来手去抢:“好处费,好处费!现在我要双份!”
城北运河边,张向峰看着平静的河面问“护送”他的两个卫兵:“说好的船呢?我老婆孩子呢?”
一个卫兵却把枪顶在了他的胸口上,拉栓上膛了:“对不住了,张副司令,陈司令说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卷土重来!”
张向峰心里凉透了,恶狠狠地骂了出来:“陈昌森,你够狠!”
然后闭上了双眼,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死得太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