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主卧室,房门半掩。
叶寒酥睡得不沉,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阵窸窣脚步声。
紧接着,床榻深陷了几分,似是有什么人坐到她的身边。
方才哭得狠,这会儿身体尤其疲乏。
她懒懒的,有些不太想睁眼。
然而,一只手伸了上来,描摹着她的五官,缓慢而仔细,弄得她脸上酥酥痒痒的,难耐不已。
叶寒酥下意识颤着睫毛,不得不掀开了眼帘。
微弱的光下,江清浔垂着眸,颇为安静地坐在那。浑身上下,有一种浅淡的落寞感。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似有所觉,他不紧不慢收回手,低低出了声:“你醒了?”
叶寒酥没说话,她还没忘记,自己是为什么而哭的。不想理他。
一时间,室内只有呼吸声。
她往上看,静默望着他的眸子。那里面,曾经盛满的星河,都纷纷跌进了湖底,黯淡无光。
失明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地瞒。
叶寒酥只是想着,就一阵刺骨锥心的痛。这个人,一直这么自以为是,以为离开她是最好的决定。
可说到底。
就是低估了她对他的爱。
自从重生,她就决意要牢牢抓住他,再也不错过。
即使是死,也要在他的身边。
“酥酥……”
沉默不知多久。
没等来她的回应,江清浔薄唇微抿了一下,再次开口唤她,语气有些低沉。
叶寒酥“嗯”了一声,音调平平,不见什么情绪,可转而,却从被子里伸出手,牵住了他随意搭在床侧的右手,十指相扣。
江清浔那张似笼罩着散不去阴霾的脸,一瞬间亮起了光。
“是不是原谅我了?”他勾唇笑了。
叶寒酥盯着他嘴角弯起的弧度,面无表情:“没有。”
江清浔反握住她的手,大了力道。他紧紧牵着她,就好像是要把她融入骨血。
叶寒酥轻咬了下唇角,负气道:“你抓疼我了,松手。”
其实一点都不疼。他一向很温柔,对她从来都十分克制。
江清浔听出了她的气恼,没有松开,轻轻一拽,把人带入了怀里:“酥酥,别气了,好不好?生闷气伤身体。”
他讲起那些后怕,徐徐地哄。
“从病房里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那时候,只是单纯地不想你担忧,所以才瞒着你。
你说,怀疑火灾是二叔的手笔。他执棋,以你为子,引我入局。我怕你会出事,想了很久,想,也许离你远一点,他就不会伤害你。
还记不记得那天,你去景尤的演唱会?你在台上跳了霓裳羽衣曲。
冯郁说,你跳的刚柔并济,让人惊艳。可我那时候,脑海中能浮现的,却只有当年你生日宴的舞,还有那些陪你练舞的春日。
现在的我,根本看不到光芒万丈的你,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跳的比以前更好了……”
他停顿了下。之后,又低声说起来,搂她更近。
“酥酥,我讲这些,并不是想博取你的同情。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后悔。”
叶寒酥打算推开他的手,停住了。顺着他的话,她也想起演唱会那天。
那天,她没想到他会来景尤演唱会,在后台遇见的时候很意外。她以为,他是为自己而来的,可他却否认了。
后来,在台上跳那支霓裳羽衣曲。台下茫茫人海,她根本没看见他的身影。不过跳舞时所想到的,也如他一样,是当年生日宴前的日日苦练。
那些岁月,他确实一直在叶家廊下陪着她。这支舞,算是他看着自己一点点学会,现于人前的。
舞蹈结束后,一下台,她就四处找他。只是,哪里都没找到。
那天的她失落极了,就像被遗弃的小猫,满心等待着主人来接自己回家,然而等了一天又一天,失望逐渐落空。
才意识到,那天再也不会到来。
有那么些时刻,她痛苦不已,也打算放弃。
可转念一想,重生后那些温存的瞬间不是假的,他对她的好,也不可能说变就变。总要,有个什么理由。
鬼使神差地,她迟迟不肯回京都,留在了青城许久,也不愿和他没有好的结果。
仿佛只要和心里的那个声音不一致,她就要崩溃。
“江清浔,演唱会那天,你真的不是来找我的吗?”
叶寒酥从他怀里仰起头,忽然问。
江清浔蹭了蹭她的脑袋,没有立即回答,靠了几秒后,才喉结滚动,轻轻回答了声“是”。
“那那套珠宝,是你选的,对不对?”
“是我选的,礼服也是。”
这个答案,砸在叶寒酥的心尖,激起了一阵涟漪。她心软得一塌糊涂,眼眶也红了。
却推了下他,语气有些凶:“你这个骗子!”
江清浔顺势攥紧她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嗯,不会再骗你了,也不会再瞒着你了。”
“你说的。”
叶寒酥被他的动作安抚到,没有不依不饶。
平稳下了情绪,小声问着:
“江祁年那里,你呢,打算怎么办?”
老宅火灾、游轮跳海、她被绑在徐家地下室……一桩桩一件件,江祈年从没想过罢手。
“他在海外的生意不干净,游轮上,我已经拿到了把柄,徐御也查到徐家的实验和他有关系。不会等太久的。”
“你打算亲手送你二叔进监狱吗?”
叶寒酥不敢置信。说到底,他只剩下了这么一个至亲。
又提醒:“这决定一旦落下,就相当于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和你血肉相连的人了。我不希望,将来你遗憾。”
她私心里,自然也盼着江祈年得到应有的报应,可是,那毕竟是他的二叔。
江清浔只轻笑了下:
“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们生个宝宝,岂不是我又有了血肉相连的至亲?”
叶寒酥一想,还真是。
可,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彻底红了脸。
见她不出声,他正了神色:
“不会后悔的,酥酥。我有你,以后还会有宝宝。
当年我父母出车祸,我就一直疑心江祈年。查了这么多年,直到查到他在国外的生意,才查清了当年肇事司机的下落。
那司机曾经担任他境外公司的副手,替他干过不少脏活,三年前,死于酗酒。
酥酥,他早就该死。”
他和她挨得很近,说这些话的时候,叶寒酥甚至能感觉到他起伏的胸膛,以及不平静的心跳。
也是这一刻,她才深刻知晓,这些年,他究竟背负了什么。
年幼丧失双亲,爷爷却偏帮幼子,对江祈年的所作所为置若罔闻,还把人送出了国,包庇对方。
看似留给江清浔的,是整个江氏,实则只是补偿。
如果没那场车祸,继承权本就是江清浔父亲的,等他成年,也早晚会落到他的头上。
江老爷子这么做,大抵是为了减轻自己心里的罪过吧。毕竟,幼子真的害死了长子。
若江老爷子不把江祈年送出国,江清浔或许,还没那么快疑心上江祈年。
这个做法,无疑是欲盖弥彰的。
叶寒酥心间一软,上半身倚了过去,回抱住他的腰,而后蜷缩进他怀里:“都听你的。至于宝宝……现在,你想不想要?”
后半句,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根说的。声音极小。
她说完,脸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那抹红晕,又再次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