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回来了。”李富贵应了一声,目光在张宇明显瘦了一圈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带着点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调侃和了然,不过转瞬即逝,快得像掠过水面的蜻蜓,毕竟这事儿是吧,不好说,懂得都懂。
他下巴朝院门外那辆吱呀作响的破骡车方向一努,直接切入正题,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喏,路上捡的‘土特产’,三个不开眼的蠢货,想打我的埋伏。带头的那个腿上挨了一枪,死不了,但也够他受的。另外两个,吓破了胆,又拉了一路的车,现在也该老实了。”
他言简意赅,仿佛在描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顺手拍死了几只嗡嗡叫的苍蝇。
张宇顺着李富贵的目光看向骡车。车前,两个灰头土脸、气喘吁吁的家伙蜷缩着,脸上除了恐惧就是脱力后的虚脱。张宇的目光随后落在躺在骡车上的那个腿上有伤的家伙——王大癞子腿上那触目惊心、血迹浸透的包扎处停留了一下。埋伏老大?还动枪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李富贵,眼神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老大,您没事吧?什么情况?” 声音都绷紧了几分。
“我能有什么事?”李富贵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对敌人不自量力的绝对蔑视,仿佛听到一个荒谬的笑话,“几个拎着烧火棍就敢来复仇的蠢货。你带几个人,先把他们仨‘卸货’,关进西头空着的羁押室。那个腿上有伤的,”他用烟头点了点骡车方向,“让大成哥去看看,别让他真死在咱这儿,脏了地方。处理干净点。”
“是!”张宇立刻挺直腰板应道,像一根绷紧的弹簧瞬间复位,眼神也随之变得锐利如鹰隼。老大没事就好!悬着的心重重落下,随即一股憋闷已久的劲儿涌了上来。至于这几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蠢货……哼!他这一个多月没案子办,闲得骨头缝里都发痒,茶不思饭不想,人都清瘦了一圈,正愁没地方使力气!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仿佛有团火在烧,朝着院内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老寇!宝光!出来搭把手!来活了!”
李富贵的目光随着喊声,在闻声快步赶来的寇立明和孙宝光脸上一扫。寇立明一脸干练的沉稳,孙宝光则带着点跃跃欲试的机灵劲儿。“把他们关起来之后,”李富贵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骡车的吱呀声和俘虏的呻吟,“办公室开会!” 命令简洁有力,不容置疑。
说完,李富贵不再停留,一手握着那个画有刘三儿画像的棕色硬皮笔记本,一脚再次精准地拨开了又试图蹭过来撒娇的小黄,迈开大步,径直走进了特案组大院,留下身后一片忙碌的喧嚣。
门口,张宇、寇立明、孙宝光三人麻利地开始“卸货”。小黄委屈地原地转着圈,发出细小的呜咽声,不明白为何自己的主人只是一个多月没见就变得如此“冷酷”了,难道是外面有了其他的狗子了?
就在李富贵踏进中院的同时,后院连接中院的垂花门,探出了一道人影,正是李富贵的二婶沈冬梅。
她显然是听到前院的动静,好奇想出来看个究竟。当她看清走进中院的那道身影。
“哎哟!”沈冬梅低呼一声,眼睛瞬间瞪圆了,脸上先是难以置信的愕然,随即被巨大的惊喜取代,“富贵儿?!”
她甚至没顾上去前院看热闹,猛地转身就往后院跑,一边跑一边用她那亮嗓门激动地嚷嚷开了,声音穿透了院落的宁静:
“嫂子!嫂子!快出来!富贵儿回来了!富贵儿回来了!”
这咋咋呼呼的喊声,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特案组大院的肃杀氛围,也精准地钻进了刚走进中院的李富贵耳朵里。
李富贵的脚步微微一顿,握着笔记本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他侧过头,目光越过前院,投向那通往食堂后院的垂花门方向,恰好捕捉到沈冬梅那风风火火跑进去的背影。
他那张因为铁手帮和刘三儿而笼罩着寒霜的俊脸上,极其罕见地、不受控制地软化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和无奈。
自己真的想家了?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虽然早上回到了四九城后,先是去了部里向老师陈振华汇报冰城任务的收尾工作,可那毕竟是公事。
接着又去了公安学校看望陈若楠和赵念慈,额……那是私事,可陈若楠也不算外人,以后都是一家人嘛。
可是说来说去,自己竟还没来得及踏进家门一步,都怪这三个蠢货,不能怪自己的李富贵最后把一切归拢到了王大癞子他们三人身上,当然了,还有那个刘三儿和他背后的铁手帮。
李富贵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走向和后院连接的垂花门,与此同时一个更显急促的身影几乎是冲了出来。
正是李富贵的母亲王芳。她身上还系着食堂的围裙,手上似乎还沾着点水渍,显然是正在刷碗或者是洗什么东西,听到沈冬梅的喊叫,连围裙都没顾上解就跑了过来。
一个多月没见儿子,那份牵挂和担忧早已刻进了骨子里。王芳的目光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看着近在眼前的儿子。
她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李富贵从头到脚扫了好几遍。当确认儿子四肢健全、脸色虽然冷峻但并无病容,尤其是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有神,没有丝毫萎靡时,王芳紧绷的肩膀才猛地松懈下来,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那份担忧终于化作了纯粹的欣喜。
“富贵儿!”王芳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关切和一丝嗔怪,“你啥时候回来的?刚下火车吗?吃饭没?你这孩子,回来也不先回家说一声!你不知道丽丽那小丫头多想你,还有你爷爷奶奶。”她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就想伸手去拍李富贵身上的灰尘,手伸到一半看着自己那还带着水渍的双手又停住了,只是心疼地看着儿子似乎又清减了些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