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那日,尽管凤凰城事先禁闭消息,但还是走露了风声。”
任晨深吸了口气,将自己所知道的娓娓道来。
“我娘说,她还未进产阁,便见正西方狂风大作,四周喊杀四起,整个凤凰城都在震颤,有人再进攻守山大阵。”
“后来我听族人说,那夜来的修士里竟然来了六个顶尖修士。他们目的显而易见。”
任晨神情沉重,心底燃起了怒火。如果没有这件事自己该生活的多好,自己的爹和娘更不会早早离世。
“那后来呢?”
慕容君瑶见任晨停顿,小心翼翼的发问,生怕刺激着他。
“我娘说那日夜里,她虽然在屋中待产,但依旧听到了那场大战所发出的巨响。”
“最后那间产房也被点燃,燃起熊熊大火,而她也是为了保护刚出生的我,半张脸才被那落下的着火房梁给烧伤的。”
“大战过后,凤凰城虽然大胜退敌,斩尽所有来犯之敌,但也是损失惨重。”
“上古流传下来的真凰符失窃,下落不明。族中的高手前辈也陨落了十余位,其中就有我的父亲…”
说到自己的父亲后,他双手一紧,眼中泛起了朦胧,过了片刻才慢慢抚平颤抖着的身子。
“天哪!这么大的事我们慕容家和其他家族居然一无所知。”
慕容君瑶腹诽,心中震惊,出于任晨的信任,所以对他的话没有一丝怀疑。
“这次大战虽不伤根基,但也是凤凰城有史受到的最大的一次入侵。战后大祭司与我爷爷抚慰族人,称只要我活着,家族必然登顶巅峰,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可我却让他们失望了…”
任晨眼中流露出一丝神往,神情像是在幻想什么,可很快便黯淡下来继续说道。
“没想到在我出生一年之后,我自身丝毫没有觉醒神术的迹象。又几经族老们的排查,最后他们断定…断定我只是个资质稍佳些的普通幼子。”
听到这里慕容君瑶心中一颤,虽然她早就猜到结果,但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结局。
照任晨的说法凤凰城为了他的出生付出了太多,代价极大,最后却是这样任谁都不能接受。他幼年的生活可想而知后来经历了什么。
“那…你娘亲还好吗?”
敏锐的她目光被怜悯填满,开口试探性的问道。希望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预想那样的。
“七岁那年,我娘生了场大病,去世了…”
任晨很坚强的说道,可当他刚说完,便马上转过身去,几下抽泣的声音传来,让慕容君瑶有些不知所措。
“你娘亲与你不管怎么说都是任家族人,即便有那种事发生,他们又怎么能眼见自己亲人…你娘去世的太可惜了。难道全南禺山那么多人就没有人愿意施于援手吗?”
慕容君瑶本性温柔良善,且又心思细腻,知道情绪如水祸般易疏不易堵。
她明白安慰是没有用的,任晨心性强大,倒不如引导他都说出来,也总比把这些苦事压在心底畅快。
“我已经不是任家的人了…。”
任晨黯然神伤,再次道出实情,说完便闭上眼睛。回忆如咆哮的潮水涌入心头。
“凤凰城为我死的人太多了,自从那日我被断定没有觉醒神术后,家中高层为了平息族内怨气,便将我与我娘移出族籍了,其中做这项决定的人里就有我祖父…”
“没有人愿意对我们孤儿孤母伸出援手的,亲人恨我们,那些凡人因为我们身份特殊,害怕引火烧身,平时也都离我们远远的。”
“我求他们也没用,没有人帮我,我带着我娘去求我爷爷,当时他在闭关,下人们不敢让我们进去。我就这样看着我娘死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任晨神情冷漠的有些可怕,眸子无光,像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儿。
而听到这里慕容君瑶眼眶却微微泛红了起来,心疼无比。
看到任晨现在的样子,她尝试想象,若是自小遇到这种事,自己该怎么办,自己能怎么办?那简直是噩梦。
同为世家子弟自己有家族资源的供给维护,父母的陪伴,更有哥哥的疼爱,同他相比自己过的就是神仙生活。
难怪他平日里比同龄人要沉稳许多,修炼又是那么的拼命了,那么渴望变强。
一个本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一辈子回忆起来都幸福的时代,他是背负了多少痛苦,才走到现在的。
“任晨跟我回南阁吧,我想帮你,全当是我为了报答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家中族老对我疼爱有加,我若相求必然能助你在修炼之路上一臂之力!”
任晨的遭遇,彻底激起了少女独有的怜悯与慕强的性子。
接着她又回忆起这些天来与任晨的点点滴滴。她暗自下了一个冲动的决定,非要帮一把他不可。
当任晨见到慕容君瑶如此激动,甚至想去找慕容家家主的话后,他心中暖洋洋的。
他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慕容君瑶,而后微微叹了口气摆手道。
“这件事只能我自己来做,只有我自己去做才能有意义,我要变强,我要变得足够强大。”
“我要强大到让凤凰城的那群人后悔!让他们畏惧我忌惮我。这样才不会有愧我九泉之下的父母!”
慕容君瑶震惊的看着任晨,心中反复思索着他刚才的话语。
眼前的这个男孩丝毫没有被亲情伦理所束缚,他极端了想要报仇!即便对方是他的亲人他也在所不惜。
此刻慕容君瑶感受着他的气息身上一阵阵的发冷。更生出了排斥。
“虽然他们有干般不是,你娘非他们所杀也确实因他们而死,但…你要报仇是不是…”
慕容君瑶知道任晨的遭遇后虽然无比惋惜,可是她自小接受传统礼仪规矩,如尊卑有序,长辈若天,这些忠孝都是铭记于心的。
此刻听到任晨的话,她只觉得这都是凤凰城的那些人自作自受,但她那颗被亲情呵护的心倍感不适,故此有了这几句话。
“谁说我要报仇!我怎么会去报仇!南禺山是我的故乡!是我的家!他们都是我在这世上的亲人!我怎么会去…会去找他们…报仇…”
任晨激动的说道,语气无比不满,心中情绪十分复杂急于发泄。
慕容君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神情有些茫然。
当下纵然慕容君瑶在场,他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他心里痛啊,心底委屈怨气交杂,错明明不在身为幼儿的自己与凡人的娘亲,凭什么自己要受到这种待遇。
自己自打记事就没有收到家族一丝庇佑,反而因为家族寸步难行,不得接纳。连唯一的母亲都无法保护。
这一切不都是那些大人物的疏忽大意所造成的后果嘛?在得知自己没有任何用处后直接抛弃,这么的残酷这么的冷血。
“可南禺山毕竟是我的家呀,是我的故土!”
在沉默了一会儿,任晨没有征兆的背对着慕容君瑶开口道。
“君瑶你知道吗,丹穴峰的晚霞可好看了,我还没见过比那更好看的景色。”
“山下的溪流很多,清清凉凉的,我摸鱼蟹的时候偶尔能捡到漂亮的玉石。”
“我把它们攒起来,每年祭祀山神的时候,会有商队从东阳和南阁来这里驻留,我便都拿出来卖给他们,换的钱够我和我娘吃好几顿。”
“还有!每年这个时候,孩子们都会穿上一套用各色羽毛制成的瑞羽衣,只要穿着这身衣服去任何一户人家去都象征着福来,点心吃食是少不了的。有看上眼的孩子,父辈就会在那时定下娃娃亲。”
“我们还会到河边放生,给家人祈福,大人们还会跳驱邪舞,摆避凶阵…”
任晨连连说道,不停的向慕容君瑶讲解起家乡的一切,聚精会神眼底里满是自信。
可慢慢说着,他便再次低下了头,神情惆怅,回到凤凰城不单是他父母心中期许。也是他此生所愿。
任晨直到现在还记得娘亲死之前,都在让他不要怨恨自己的爷爷。
他在梦里也时常想起故土那漫山遍野盛开的鲜花,也时常回忆起家乡节日里喜庆与欢闹,还有那令人神往的传说…
那里有他的痛苦与心酸,也有他童年不可割舍的美好回忆。
“我要回去!我要回家!我要重入族谱,将爹和她的牌位供在祖庙中,受后人香火祭拜,待来日黄泉鬼府中得见爹娘,此生也无憾了…”
听到这句话,慕容君瑶心生哀痛,一个十五岁的男孩,竟然能将一份复杂的心绪化为动力,而且坚持不懈。
可见他在之前的十五年人生中经历过些什么,此恨此愿可绝非一朝一日能够积蓄的啊。
而任晨更没有被痛苦与仇恨蒙蔽良知,他知晓父母最想看到的是什么,是自己健健康康的长大,他也很争气明白如何为父母洗刷耻辱。
慕容君瑶听后被任晨的孝心所感动,知晓他的不易,她擦了一下眼角溢出的泪珠,低声问道。
“你是个善良的好人,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定会成功。”
“你受了如此的待遇,还能保持的良知与善意,没有走火入魔,自暴自弃,我真的很佩服你。”
突然,任晨眼中戾光四射,眼瞳甚至都因为那份痛苦不堪的仇恨而变成了红色,他收住了眼泪,咬牙切齿地对慕容君瑶道。
“君瑶我不想骗你,今日的那个洛天晨也是我的仇人。”
“按照我母亲遗言所说的拿走了父亲留给我的火凤灵术,凤凰城虽然有大阵守护,外界修士无法进入,但我当时是个凡人,一点法力也没有,所以无法阻拦,从后山攀岩而下。”
“我冒着被追上杀死的风险,我逃出了凤凰城往西边陆家的方向去。在那一年里我一路流浪到陆家的,陆家的家主陆哲是我父亲生前的好友,是他收留了我。”
“他有一个孩子,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我的哥哥!是他们弥补了我的生活,是他们让我有了家人与呵护。我真的很感激他们。”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善良仁义的父子,却被洛家那群恶徒贼人为了所谓的秘术给灭门了!我更恨洛家!是他们将原本来到太阳的我再次打入泥泞的沼泽。”
“陆家除了我和哥哥连条狗都没有剩下,在陆家被灭门门的那一刻我恨啊!我恨我自己,走到哪里就把灾祸带到哪里。”
说到这里任晨原本那张激愤的脸瞬间黯然了下来。
他目光闪烁好似若有所思,一旁的慕容君瑶见状,将双手贴在了任晨的脸上,她双眼充满了同情地安慰。
任晨见此没有避开,他缓缓闭上双眼,开始深呼吸。
他想通过这种方法平复着自己激荡的心情。因为这些仇恨埋藏在他心中已经太久、太久了。
“若此生能重回南禺山认祖归宗,再造陆家,哥哥为家主我为大长老,闲暇之余呼朋唤友,围猎饮酒,此生当真足矣。”
这是任晨一直以来的愿望,在陆家被灭流浪的日子里,他消沉过,自我否定过。但也都挺了过来。
直到进入天洲学院,晋升修灵境,并且大赛夺魁之后,任晨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了希望…
“我答应你!我也不会再耍性子让你和我回南阁了,但我请你理解我让你跟我回南阁。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些时间而已…”
此刻慕容君瑶羞涩的低下了头,她看着自己脚下的沙石眨着那水汪汪的眼睛。
一旁的任晨怎么会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他看着眼前娇羞的慕容君瑶苦笑着说道。
“君瑶谢谢你,你是个好姑娘,这次辜负你的心意我弥补的,我答应你我日后回去南阁寻你,你到时候可要好好招待我,不许带我吃不好吃的,玩不好玩的。”
听到任晨的话后,慕容君瑶那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
随后她露出一个很温馨的笑,她那张甜美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愉悦,或许,这就是世间最纯真的微笑。
在这一刻她的笑容赶走了任晨所有的阴霾,使任晨心中充满了温馨。
“这可是你说的!我记心里了,不许反悔!”
慕容君瑶郑重地道。
“当然,我说过的话,一定会言而有信的,我说去找你,就去找你,不会抵赖的。”
“那你若是没有遵守承诺又当如何?”
慕容君瑶狡黠的反问,非要让任晨的回答使自己放心不可。
“如果没有,就让我修为大跌,法力尽废!”
任晨直截了当道。
“呸呸呸!赶紧呸呸!岂不闻一语成谶?你都不避讳!要让谶君听到,非收了你这身修为不可。”
听到她的话后,任晨装模作样的呸两声,开玩笑道。
“我这不是怕你不信,让你知晓我的心意嘛。”
“修为法力对你来说那么重要,我可不想因为你没有来找我,真的失去了它们,换一个,换一个。”
慕容君瑶抬手拍打着任晨的肩膀催促着。
这时任晨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转了一下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珠后笑着说道。
“我当大马让你随便骑一日你看如何!?到时你无论是用饭、入寝、如厕、沐浴我都让你骑着我如何?”
“去你的!这是给我承诺?这是奖励你自己吧!不过单纯当马骑这个惩罚也还不错。好!就这么一来。你如果食言的话,就给我当大马骑。”
看到慕容君瑶如此开心,任晨不禁笑了起来,心中有些得意的想道。
“这招真管用,女孩都吃这一套,我记得我以前就是跟楠儿这么说的…还真跟尘灵这小子学到些东西。嘿嘿。”
说罢两人含笑,又相处了一会儿,便各自不舍回到自己的帐中,途中慕容君瑶还不时的回头向任晨看去,随后抿嘴一笑便回到自己的帐中睡下。
与此同时的东阳灵溪谷秦家大院的一处楼阁上。
一个面容娇美的少女忽然感到身体不适,她急忙用手捂着樱唇和琼鼻,压低了发出的声响。
“啊嘁!啊嘁!”
“怎么回事啊身子着凉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