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晓晓连忙递上绘画本,笑道:
“我是来拜师的,我很早就仰慕您,希望孩子能得您教导。家里有个八岁的女儿,从小酷爱画画,这些都是她画的。”
薛大家翻了几页,赞美道:
“这么小的孩子,创造力想象力都很不错,是个好苗子。值得好好培养。”
宁晓晓惊喜,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结果,下一句,薛大家话音一转,默然道:
“但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心气和精力都大不如前了。实在没有心力再带一个弟子。未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是个寒冬。”
她的画盘画笔能砸的砸,能烧的烧,她有好多年连画笔都不敢碰一下。
这次学校找她回来,她本不想回来的。
这些年,她怕了。
但她不得不回来,几个孩子受她连累,过的都太苦了。
高考放开了,小儿子想考大学。
她如果不回来,身份得不到转变,小儿子就没办法考大学。
宁晓晓心中一痛,她不知如何劝说。
她能未卜先知,知道未来会一年比一年好,但这些艺术家们不知道。
宁晓晓看向一旁静静学习的青年,青年冥思苦想,眉头紧皱,桌上放着的是一本英语教材。
她走过去,帮忙指点几句。
青年抬头,豁然开朗,连忙道谢。
高考放开了,英语是最难的,这些年,根本就没上过几节英语课,甚至,他想找个英语老师求教,都不好找。
懂英语的,太少了。
宁晓晓笑道:“我是京大英语系毕业的,以后有任何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青年纠结,不知如何回应。
他不敢借坡下驴,宁主任明显是来求他妈办事的。
宁晓晓笑问:“你想考哪所大学?想学什么专业?”
她是招生办的,经过几次开会探讨,各大高校的招生简章她多少了解。
她猜测,薛大家的小儿子不可能学美术。
青年纠结:“我……”
宁晓晓看向薛大家,诚恳道:
“薛教授,咱们为人父母的,都是为了孩子。我也不忙,以后每周过来,给孩子补两节英语课。
您看,我能不能把女儿带过来,您给她指点指点。
不敢求您收她当弟子,您能指点她几句,也足够她受益匪浅了。”
薛大家最终还是点头了。
都是为了孩子,打动了她。
她如今不也是为了孩子,才回来的吗?
宁晓晓回去,打开柜门,翻箱倒柜,开始备礼。
米面粮油,猪肉、鸡蛋、桃酥、饼干、罐头、汽水……
旺仔惊呆看着:“妈,家里要搬家吗?”
回身看看,他们家柜子都空了,空了……
“这是给你妹妹准备的拜师礼。”
旺仔:……拜师礼,送一卡车?还全是零零碎碎的。
他妈咋连军区发的肥皂都拿啊?谁送礼送这东西啊?您好歹送点值钱的呢?
付嘉鸣进屋,惊呆,家里咋的了?遭贼了?
宁晓晓招呼他:“叫家旺过来,送我们一趟,咱俩带上兮兮,去拜师。”
付嘉鸣:“……送这些?”
宁晓晓:“不够,我们再去百货大楼买几样。”
锅碗瓢盆,茶杯茶缸的,她不能给人送旧的,肯定要买新的。
付嘉鸣相信她,晓晓说送这些,就有送这些的道理。
他看向旺仔:“赶紧去找你表哥,跑着去。”
旺仔叫了车,气喘吁吁跑回来,刚要回屋,宁晓晓又叫他:
“走,你和我们一块去。”
旺仔:……
妹妹拜师,他去干啥啊?
一家子直奔百货大楼,分头买东西。
军车驶向央美家属院。
宁晓晓敲门进屋,就开始指挥他们搬东西。
她上次来,早就看好了,薛大家这里啥都缺,她就都给她置办齐了。
付嘉鸣几人,一样样往屋里搬东西。
薛大家一家子懵了,望着屋里琳琅满目的物品,他们是把百货大楼给搬来了吗?
这些东西,他们家里要想置办齐全,少说要半年。
这些年,他们手里既没钱又没票。
薛大家被调回来,但还没开始上课,暂时没发工资,也没发票。
乡下的破旧物件,也没法子带过来用。
家里现在,一条破旧露窟窿的毛巾,都得一家子共用。
宁晓晓笑着介绍:“这是我男人,我儿子。”
付嘉鸣伸手和薛大家握手,而后和薛大家男人聊天。
旺仔和薛大家的小儿子聊了几句。
宁晓晓最后才把兮兮拉过来:“兮兮,这是薛老师。”
“薛老师好。”
兮兮文文静静的,长的漂亮又有灵气,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很养眼。
薛大家苦笑,在乡下待的年头太久,她很多年没碰上这样的人家了。
男人一身笔挺的军装,身边还带着司机,一看就是高级将领,职位绝对不低。
她男人跟人家说话,气都不足,小心翼翼地。
付嘉鸣:“同志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工作恢复了吗?若是需要帮忙,我可以帮着疏通下关系。”
男人心情有些激动。
他和媳妇这些年,太苦了。
以前他也清高过,可清高有用吗?能填饱肚子吗?关牛棚的时候,能当关系用吗?
这么多年的磨搓,他怕了,他学会了放弃清高,恭维人家。
旺仔和薛大家小儿子聊天。
薛大家小儿子今年都二十出头了,还在备考大学。
他惊呆发现,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竟然已经是准大学生了!
他们家错过的这些年,太久了,久到再也追不上人家了。
薛大家摸摸兮兮,露出一抹笑容:
“真是个好孩子,以后每周末过来画画,坚持几年,定有所成。”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不能不收。
她也清高不起来。
她男人,她儿子,都眼巴巴的等着人家照顾呢。
她家里甚至快揭不开锅了。
宁晓晓是个人精啊,每一步都走到了她的心坎里,按在了她的七寸上。
她不仅要好好教兮兮,更得给人家教好,教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