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还是个小小少年,父亲又是个醉汉,他需要这点钱。
倚着斑驳的石柱,看着周围村民虔诚聆听的模样,唐三勾唇冷笑——想要用这些说辞动摇他?
简直……痴人说梦。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的源头那位武魂殿女皇,有点前世吕雉加武则天的意思——既以雷霆万钧的武力震慑整片大陆,令诸国俯首称臣;又借神权之名编织信仰的罗网,将权力的根基扎入人心深处。
倒也算是位雄才大略的君主。
想到这里,他暗自庆幸女皇的精明强悍了,让他这场意外穿越——至少不必直面易子而食的人间炼狱。
即便身怀异术,在那样的绝境中,小孩子又能改变什么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混迹在一群孩童之中聆听教义。叶澜掌权后,为推行新政对经文多有改动。懵懂孩童只看表面,唐三却敏锐察觉到字里行间的深意:那位女皇将神权化作利刃,直指所有反对者,将自己的意志美化为天命。
有意思……
正当他想进一步打探女皇的事迹时,早课结束。
一群孩子嬉笑着将他簇拥而出,刚拿到银魂币,就被老杰克村长拽住:\"小三,过几天武魂殿的魂师大人要来觉醒武魂,可得提前准备好。\"
唐三下意识攥紧手中的银魂币,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将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抛到了九霄云外。
老杰克布满皱纹的手还搭在他肩头,村长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殷切:\"你这孩子打小就灵透,说不定能觉醒个厉害武魂,以后也好出人头地......”
一路上,老人絮絮叨叨地将他送回了家。
推门进屋,唐三熟练地生火做饭。
待父亲端起碗筷,他才鼓起勇气提起武魂觉醒的事。唐昊的动作突然凝滞,沉默着扒完碗里的饭,冷硬吐出两个字:\"不去。\"
满心期待被一盆冷水浇透,唐三怔在原地:\"父亲是担心钱吗?我......\"
我可以去做工读生,花不了多少钱的。
话未说完,唐昊已经起身,将碗筷重重搁进铁锅,声音像裹着冰碴:\"不是钱的事……不许去。\"
唐昊背过身去,厨房昏黄的光晕勾勒出他微驼的脊背。
他望着窗外的暮色,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成为魂师又怎样?
曾经意气风发的天才魂师,如今却像一条败犬般,窝在这偏僻的小村子里混日子。
无数个漫漫长夜,他被噩梦纠缠,一闭眼就是父亲临终的惨状,就是兄长倒下的身影,就是心蓝在他怀中渐渐冰冷的面容。
这些记忆如附骨之疽,让他无法入眠,只能靠着酒精麻痹自己。
作为魂师的唐昊早已失去了一切,如今这个整日醉醺醺的唐昊,所求不过是儿子能平平安安,不再重走他的老路。
唐三看着父亲的背影,垂下了眼,他真的很想去,但是父亲不愿意的话,他就不去了……
可最终,他还是踏上了那条路。
唐昊太了解儿子,看着这个从小乖巧听话的孩子佯装无事,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唐昊立在武魂殿分殿门前,目送负责觉醒的魂师带着儿子走进大门。
他背靠斑驳土墙缓缓滑坐下去,胸腔里翻涌的钝痛比当年被阿银重创时更令人窒息,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的孩子竟要依靠仇敌定下的政策,来完成武魂觉醒。
这些年,他并非真的醉生梦死。半梦半醒间,他也无数次反思:为何曾经如日中天的昊天宗,会落得灭宗的下场?
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同门、被击碎的宗门牌匾、还有自己被迫隐姓埋名的半生……
想来,症结就在这里。
昊天宗固守资源,从不与其他家族共享。宗门只重强者,漠视弱者,根本不重视培养根基。
反观叶澜,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做大\"蛋糕\",再将利益分给众人,让大家都能从中受益,进而团结一心。
不论这其中是否是在装模作样,至少叶澜愿意花心思去经营、去平衡。
在她的手腕下,首鼠两端的宁风致得以活命,心生反骨的玉小奇也被驯服,更不提本就是敌人的杨无敌……
若是换作昊天宗,恐怕早已雷霆震怒,将这些\"不稳定因素\"碎尸万段。
什么心怀旧主的剑斗罗、骨斗罗,在昊天宗的铁律下绝无容身之地,又怎会像在叶澜手中,能被以柔克刚,用细腻的手段,不着痕迹地纳入武魂殿的行列里……
武魂殿得势以宽,昊天宗失势以隘。
当武魂殿的魂师学院开枝散叶,将希望播撒到大陆每个角落时,昊天宗的长老们还在密室里争论着资源该如何分配给直系弟子;当叶澜以魂骨为饵招揽天下英才,他们却固执地将至宝束之高阁,任由其蒙尘。
曾经不可一世的宗门,竟在格局与气度上输给了自己最不屑的对手,输得如此彻底,输得连翻盘的余地都没剩下。
唐昊闭上了眼——
他并非不懂叶澜的手段,抛却一切包括大哥唐啸不谈,要他执掌宗门,如何能狠下心跳过从小一起修炼的手足,将珍贵魂骨赐予声名鹊起的外宗子弟?
哪怕再优秀,也不可以。
宗门内部的关系网密不透风,长老们盘根错节的利益早已与宗门命脉相连。
那些平日里簇拥在他身边高呼忠诚的族人,实则是蛰伏的虎狼——任何动摇固有利益的决策,都将掀起一场足以吞噬一切的腥风血雨。
这是一场无解的阳谋。
他做不到,也不敢做。
一旦踏出这一步,第一个举起屠刀的,正是那些口口声声以宗门荣耀为己任的所谓\"心腹\"。
他能做什么呢……
唐昊仰头望向天空,滚烫的日光穿透眼皮,在视网膜上灼烧出刺目的光斑。
他贪婪地感受着久违的暖意,咸涩液体突然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
那个女人,他穷尽半生都无法战胜的宿敌,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恐怕依旧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