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气味的病房中,苏御的保温桶“咚”地磕在餐桌上。顾渊看着她无名指上的创可贴——那是下午切姜时留下的,此刻正随着她掀开桶盖的动作微微颤动。
“什么味道?”
他用吸管戳了戳汤里的不明块状物。
“高蛋白水泥汤。”
她淡定的揭开熬了一下午的猪脚汤,“百度说了,喝了能让某位警官骨折的手臂早日恢复如初,好继续查我的账本。”
猪脚在姜黄粉的包裹下肿胀如浮尸,黄油凝成薄蜡,封印着底下深褐色的不明汤汁。
“咳咳!”
顾渊只是吸了一口,那股浓重的姜味瞬间直冲鼻腔,呛的咳嗽半天,却在看到她指尖的创口贴时,鬼使神差地咽了下去。
“难以下咽就吐出来。”
她抽出湿纸巾甩在他脸上,动作带着几分凶蛮,却在擦过他嘴角时骤然放轻。冰凉的纸巾划过皮肤,混着她指尖残留的护手霜香气,带来一阵奇异的痒。“我不过是用行动实践一下什么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看起来效果不错,以后可以用汤慢慢毒死你,报复你把我关在看守所里暗无天日的日子。”
顾渊喉结滚动。
不敢再表达一丝难喝的表情。因为今晚除了她的汤,也没有其他外卖可以吃,好在维和部队时,他吃过比这味道更复杂的黑暗料理。
\"为什么要替我抵挡?
舀汤的她的声音突然低下来,热汤的雾气氤氲了她的睫毛,\"那些钢筋掉下来的时候,你明明可以躲开。\"
\"职责所在。\"
他别开脸,盯着床头跳动的监护仪绿光。她的倒影在上面晃成碎金,像极了昨夜她抱着他冲出火场时,发间沾着的火星。
“职责?”
她捏着勺子逼近,迫使他直视自己。那双眼睛里映着他涨红的脸,像困在深海里的月亮,\"那现在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已经不是你的嫌疑人了,顾警官。\"
走廊传来护士推车的声响,金属轮子在地面划出细响。苏御猛地拉上围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狭小的空间里,她的呼吸近在咫尺,混着生姜与碘伏的气息,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好了,可以继续老实交代了。”
\"我没什么可交代的。\"顾渊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像极了第一次在审讯室见到她时,钢笔尖在纸上洇开的墨团。
她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勺柄:\"嘴挺硬。明天的汤里,我该加三倍辣椒——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严刑逼供。\"
“张嘴,全部喝完。”
监护仪的声音,滴滴答答走着。
顾渊被迫张着嘴,咽下那一口口带着威胁的汤。他无法掩饰皱眉的痛苦神情,变成她嘴角放大的笑意。
“乖!以后做什么,吃什么!”
苏御摸了摸他的大脑袋,在触碰那一头微硬的发尾,忽而嫌弃的皱眉松开手:“就是你这头发,真是比看守所的铁窗还扎手。”
顾渊:“……”
……
收拾完碗筷的苏御,跪坐在陪护床上翻找着行李箱。暖黄壁灯下,最上层的黑色蕾丝胸衣泛着丝绸特有的光泽,将顾渊的目光烫得骤然偏开。
“你又要做什么?”
他喉结滚动着发问,耳尖却在发烫。
“忙了一天,自然是洗澡。”
苏御抱着衣物,皱眉闻着身上的油烟味从他身边走过,\"难道你要我带着这身油烟味,在这巴掌大的陪护床将就一整晚?\"
卫生间门轰然闭合的瞬间。
花洒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无限放大,如暴雨倾盆沙沙响个不停。
顾渊盯着天花板的裂痕,听着水珠不断的坠地声,磨砂玻璃上蜿蜒的水痕突然勾勒出模糊轮廓。那抹曲线随着抬手撩发的动作舒展,却在安静的病床上掀起惊涛骇浪。
顾渊翻动身体,想要拉上被子捂住头。
可是那声音就像无孔不入一样。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他到底是从哪里招惹来了“她”?
直到苏御湿着头发穿着休闲家居服走出来,他才大大松了一口气气,可是一想到他接下来还要住院3-4周,他突然间觉得这住院真的比坐牢还要漫长难熬。
想到这些,他觉得有必要和苏御聊聊。
“苏御?”
支着个脑袋躺在陪床上的苏御,从ipad屏幕后面露出半张卸了妆的脸,干净带着微微的润色光感。
“长夜漫漫,有何指教,顾警官?”
“你如果工作忙,没必要每天过来。”他扯松袖口,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十分镇定自若,“反正你请了看护。”
\"顾警官。\"
苏御指尖夹着薯片顿在半空,卸妆后的皮肤泛着珍珠光泽,\"我这人恩怨分明,不仅有仇必报,有恩也必尝。半个月前你在IcU里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现在当然要礼尚往来。\"
说到这,她顿了顿,薯片碎屑沾在唇角,\"再说,我又没有任何违规举动,你完全可以当我不存在…...\"
“好了,没事就准备睡觉吧!”
说着,她一手就要熄灭房间里的灯光,喝了一大桶汤的顾渊终于忍不住了,“等等,苏御……能不能叫看护进来……扶我去上厕所。”
说完这句话的顾渊几乎脸都在发烧。
夜灯在10点十七分熄了,又亮,闪烁的晕黄光线像滩陈旧的蜂蜜,涂在苏御卸了妆的脸上。顾渊攥着床单的指节泛红,如他料想的一样看着她微微坐直身体。
“叫什么看护,我早就叫他下班啦。”
她的声音混着薯片的咸脆。
走下床来,“我来扶你。”
“……”顾渊别开脸,喉结滚动,“扶我站起来就行。”
苏御挑眉,薯片在她齿间发出轻响:“顾警官怕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穿警服以外的样子。”话虽如此,她手上的动作快得像处理机密文件一样精准无误。
搀扶的瞬间,顾渊感受到她柔软的手臂穿过自己腋下时,肌肉瞬间绷紧。她的发梢扫过他下巴,带着未干的沐浴露清香,在他鼻腔里搅成乱麻。
他努力忽视她手掌按在自己腰侧的温度,却在站稳时听见她轻笑:“顾总队的腰腹力量,比我想象中更结实。”
“苏御!”
他低声警告。
“嘘——”
下一刻,缠着创口贴的指尖按住他嘴唇,“走廊外有人,你不想让人听见我们在里面的动静话。”
他们在里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安静的病房里,顾渊看到她淡淡的眼圈,想到她昨晚也是守了他一晚上,终于回揽住她的肩膀借力,“走吧。”
“嗯,左边。”
她的呼吸拂过他耳垂,“小心输液管。”
顾渊刚要转身,却因动作过大撞翻床边的输液架。输液架落地的声响里,他看见苏御眼中闪过的紧张,用力抱紧了他的腰身才稳住他高大的身形,“说了,让你当心!”
“你这个警察老是不听话。”
将他放坐回床边,苏御揉了揉被床架撞疼的手背,严厉的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个不听话的下属,“这次扶稳了,我可不想你摔裂伤口,再多陪你住两个礼拜医院。”
顾渊老实的搭上她的肩膀,在她的搀扶下,终于一蹦一蹦的走进卫生间,狭小的卫生间挤进两个人,瞬间逼仄无比,顾渊后退半步,后腰就抵在洗手台边缘,瓷面的凉意透过病号服渗进皮肤。
“顾警官的身手,剩下的不需要我帮忙吧?”
看了一眼靠着洗手台站稳的顾渊,她松开手正准备出门,忽又回头,与他鼻尖几乎相触,“不过,如果你有需要,也可以直说。”
他看着苏御伸手,指尖点过他额头,动作与替他擦嘴时如出一辙的轻挑又暧昧。
“我可以勉强帮忙。”
空气骤然凝固。
“谢!谢!不!用!”
大力的推搡动作,还有金属门闩扣上的声响里,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洗手台水管的滴答声,在狭小空间里织成密网。顾渊看见磨砂门上晃动的影子,又想起刚刚苏御沐浴的样子,下身突然紧的难受。
“顾渊,你的耳朵,怎么红得像警灯。”可是她恶作剧似的笑声,透过门板还在不停钻进来,“要不要我帮你叫医生进来看看?”
听着苏御欢快的笑声,顾渊涨红了脸,深吸一气,最后只能无奈拉开拉链,先解决完生理问题。许久,他打开门,却发现苏御还未离开,正倚在墙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在里面晕过去了。”
苏御调侃道。
顾渊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在她的搀扶下回到床边。躺下后,顾渊闭上眼,试图忽略房间里苏御的存在。可苏御似乎并不打算让他安心睡觉,一会儿问他睡着了吗,一会儿又说要给他讲睡前故事。
假寐的顾渊无奈睁开眼,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你到底睡不睡觉。”看着床边的她,他轻声问道。
“嘘!最后一个问题——”
她的指尖悬停在他唇上一毫米处,沐浴露混着薯片咸香在鼻尖萦绕。\"救命恩人的谢礼,你想好了吗?\"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层吞没,黑暗中他攥住她不安分的手,命令道,“睡觉。”苏御带着笑的气音,缓缓回握住他的手:\"你掌心的心跳…...可比你诚实多了。\"
“晚安吻奖励。”
话落,她的唇轻啄上他的,一下又一下,一次比一次力度稍重,直到两人的唇瓣不再分开,像用力的汲取着彼此一句心底未出口的话。许久,走廊传来护士查房的敲门声,她才退开,从包里抽出片面膜敷在他的脸上,语气轻快。
“好了,该睡觉了,你也敷一片。”
“这脸在火场中都快烤焦了。”
“我可不喜欢。”
窗外,梧桐叶在闷热的夏夜里沙沙作响。
顾渊望着她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这场始于阴谋与鲜血的相遇,或许真的会像她煮的汤一样——初尝苦涩,却在回味时,嘴角渗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