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贾褒决定嫁给关彝的时候。
除了爱慕关彝的为人外,也有几分慕强心理在。
彼时的贾褒觉得自己可以为了关彝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以世家女的身份与人为妾。
只要能永远留在关彝的身边,贾褒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而在有了关关之后,贾褒的心思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依然愿意为了留在关彝身边付出任何代价,但这个代价不能包括关关。
之前关彝找到她说给关关改小名的时候,想明白其中关节的贾褒觉得天都塌了。
在没有和关彝说话的那些天里,贾褒无数次的抱着关关以泪洗面。
她知道,如果女儿因为这件事改了小名,那就意味着女儿以后在关家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出身世家的贾褒太知道一个不被重视的女子在家族里生存是多么的艰难。
而且越是大家族,就越艰难。
关家是大汉顶级的豪门,比贾家在魏国还要顶级的那种。
贾褒能够想象得到,这一步让出去的话,女儿将来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所以她才会说出那句,如果非要让关关改名,那她会带着关关一起死。
而在刘谌问到贾褒的时候,贾褒也毫不犹豫的把关关的名字说出来,提前堵死改名这条路。
她决不允许女儿走自己的老路。
杨稷和司马楙正襟危坐,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听到贾褒的话,刘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心虚至极的关彝。
关彝和贾褒的女儿叫关关的事,刘谌去年就知道了。
是从派去联络关彝的人的嘴里得到的消息。
他还知道贾褒的出身,知道贾褒为了维持营地的运转做了不少事。
用后世的话说,这是一个能独自撑起半边天的奇女子。
刘谌也是来到这个时代后才知道,压根就没有所谓的三妻四妾。
什么正妻平妻,都是不存在的。
只有一妻多妾。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一个家里无论是男主人还是女主人,谁听说过有两三个的?
既然只能有一个,剩下的毫无疑问都是附庸。
这么一看,贾褒嫁给关彝确实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眼下贾褒抱着女儿跪在自己面前,并且说出女儿的小名。
说明贾褒已经知道了一切。
刘谌不怪关彝在临时营地娶妻生子,不这么做的话,他很有可能都回不来见自己。
刘谌也不怪贾褒在自己询问之前把女儿的名字说出来,一个母亲怎能让自己的女儿天然低人一等。
既然双方都没有错,刘谌就不会委屈任何一方。
而且这件事,从得知贾褒的女儿也叫关关的时候,刘谌就已经在琢磨了。
想到这里,刘谌笑着对贾褒说道:
“贾氏你且上前来,把关关抱给朕看。”
贾褒听到刘谌的话,立刻起身把关关抱到刘谌面前。
刘谌伸手从贾褒的手里接过关关开始逗弄起来。
和成都那个粉雕玉琢的关关不一样。
塞外出生的关关带着一些很明显的塞外人特征。
比如两个小脸蛋上被塞外寒风吹的红彤彤的一坨,皮肤也稍微显得粗糙一些。
但这都是气候的原因。
而且不得不说,世家的基因确实好。
即便是这样,都能看出来这小丫头将来是个美人胚子。
关关倒也不认生,在刘谌的逗弄下咯咯直笑。
逗了一会儿后,刘谌开口道:
“关关是小名吧?”
贾褒闻言心中一揪,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回陛下的话,正是。”
“大名呢?有没有起?”
同样因为刘谌询问而一脸紧张的关彝立刻说道:
“回陛下的话,还没呢。”
“想着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再说。”
刘谌当然知道关关还没有起大名:
“怪不得你们两个能成家呢,都是个粗心的。”
“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不起个大名,怎么,等着朕帮你取呢?”
“也好,朕就受累,给关关取个大名。”
“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是冲着怀里的关关说的。
但却是给关彝和贾褒两个人听的。
两个女儿肯定不能都叫关关,更别说成都那个关关还是刘谌赐的名字,那是绝对不能改的。
但刘谌也不想让贾褒受太大的委屈,因为刘谌还有事需要贾褒帮他去做。
既然如此,那就赐给关关一个大名,贾褒会明白自己的心思的。
贾褒闻言猛然抬头,看着依然在逗弄关关的刘谌。
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
陛下此举肯定是考量了许久才做出的决定。
成都的那个关关被陛下赐了小名,那和皇家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但是陛下却主动要给自己女儿赐大名。
从这一点上看,说明陛下是准备让关彝把两碗水端平的。
关彝显然也知道其中的道理,脸上顿时露出愧疚之色。
自己给陛下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没想到陛下不仅没有生气,还帮着自己把问题给解决了。
贾褒再次跪倒在地:
“臣妇多谢陛下,敢问陛下所赐何名?”
刘谌边逗关关边说道:
“数日前朕得知诸卿南归,激动的夜不能寐。”
“于行宫之中散步,恰逢月色如水,照的满庭皆明。”
“心中忽有所感,得诗两句。”
“皎皎悬天阙,银汉泄流光。”
“明河垂玉露,冷色满故乡。”
“不如就取一个皎皎明月的皎字,叫关皎,如何?”
贾褒面露激动之色的说道:
“臣妇多谢陛下为小女赐名!”
关彝也行礼道:
“多谢陛下赐名!”
解决了这个问题后,刘谌开始说正事:
“司马卿。”
司马楙在听到刘谌给关关起名后,心中顿生懊恼,早知道自己也不急着给儿子起名了。
陛下赐名岂不是要比自己拍马屁来的更好?
听到刘谌叫自己,司马楙赶紧起身道:
“臣在!”
“朕听闻卿在塞外负责整个临时营地的政务,可有此事?”
司马楙立刻说道:
“都是关将军和杨将军看中,再加上他们两位军务繁忙,才把这件事交给臣来做。”
刘谌点了点头:
“你做的不错。”
司马楙道:
“多谢陛下夸赞,臣愧不敢当!”
刘谌道:
“卿有此才,朕就不会埋没。”
“朕刚才在城外的时候就说过,你们带回来的那些人不会打散。”
“朕已经命人在给他们修建住处。”
“到时候这些人依然归司马卿治理,如何?”
司马楙闻言顿时大喜。
到达天水之后,司马楙就在想大汉会如何安置自己。
是给自己一个闲职,还是把自己安排到军中。
但这两个都不是司马楙想要的。
没想到刘谌会让他继续负责那些南归之人。
直接让司马楙来到舒适区,怎么能让司马楙不感到惊喜:
“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刘谌又把目光看向贾褒:
“贾氏。”
“臣妇在!”
“朕亦听闻你在临时营地之时,曾主动帮忙管理那些妇人。”
“而且还主动教营地里的人读书识字,可有此事?”
贾褒道:
“确有此事!”
“臣妇见过陛下所着之书,觉得此书乃天下奇宝。”
“臣妇也是想着能让那些女子们识些字,好感念陛下之德!”
刘谌点头道:
“你能有这份心思,朕心甚慰。”
“不过你此举却给了朕一个新思路。”
“天下女子何其之多,但除了豪门大族之女外,几乎鲜有人关心她们。”
“更别提教她们读书识字。”
“朕也听说之前石灰峡一战,是你主动组织那些妇人抵御外辱。”
“替关彝他们减轻了很多压力,否则也等不到廖文他们支援。”
“当年诸葛丞相在时,蜀中亦有男当战,女当运的先例在。”
“由此可见,这女子本就不输男儿。”
“朕打算委你一官职,就像你之前在临时营地那样。”
“把这些妇人组织起来,继续为国效力。”
“你意下如何?”
贾褒闻言大喜,若真能如此的话。
那不光是女儿不再会低人一头,就连自己都不会低成都秦氏一头!
“臣妇愿意!”
刘谌点头道:
“既如此,朕便在天水设置一女官,官名尚功大夫。”
“位列九卿之下,秩比一千石。”
“由你来担任此职。”
“先从临时营地做起,要教她们读书识字,然后替朝廷处理一些后勤之事。”
“将来再慢慢扩大至整个天水乃至陇西四郡。”
刘谌此举并非一时脑袋发热搞什么妇女解放运动。(注1)
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随着战事的逐渐推进,大汉人口不足的劣势开始慢慢显现。
因为每拿下一个地方,都是要派兵驻守的。
在本地征兵这件事,刘谌也早就问过姜筠了。
姜筠对此表示不太乐观,大汉从立国时便和魏国互为仇敌,这么多年战事基本没停过。
而最近的几次战事更是消耗了大量士兵。
再征的话,当地的生产结构就要被破坏。
土地无人耕种,没有吃的,那兵就不是兵,而是贼。
现在只拿下天水便已经初显矛盾,等陇西四郡俱在手时,岂不是更捉襟见肘?
更不要说将来还要应对长安的反扑。
这种情况下只能从女人下手。
可这个年代虽说还没有男女大防,但贸然让女人出门做事,虽说是为国家做事。
谁能放心得下?谁又敢放心得下?
这个时候,贾褒在临时营地的事就给了刘谌一个新思路。
贾褒她们在临时营地的所作所为是逼不得已的。
因为男人要在外征战,那些女人不得不维持后勤。
否则临时营地 根本无法维持运转。
而这样的好处是,那些女人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么做。
对维持后勤这件事不会有抵触。
那再让贾褒这种有能力的女子带头,带着那些已经习惯了维持后勤的女人去影响更多的女人。
或许就可以减轻一些压力。
听到刘谌的话,贾褒立刻就知道刘谌要做什么。
在魏国的时候,她就听说过大汉的一些故事,而且朝廷还刻意的夸大其中的一些事情,来增加人们对大汉的反感。
这其中就有女子当运的故事。
而这件事她也曾经问过关彝,关彝却告诉她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女子当运并非是被征作民夫,而是负责一些后勤物资的筹措,以此为国出力。(注2)
所以在听到刘谌的话后,贾褒毫不犹豫的就说道:
“臣妇遵旨!”
刘谌笑道:
“还自称臣妇?”
贾褒当即改口道:
“臣遵旨!”
此话一出,关彝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丝怪异,没想到媳妇儿居然要和自己同朝为官了?
杨稷和司马楙也感觉有些别扭,大汉虽然有女官。
但多属内宫,由皇后统领,负责宫中事务。
还从来没有在朝堂上任职的先例。
只是谁也不知道此先河一开,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后,刘谌把怀里的关关还给贾褒后笑着说道:
“卿等长途跋涉,应该也都累了。”
“朕在城中给卿等安排了住处,先行歇息。”
“晚上朕会正式给卿等接风洗尘!”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道:
“多谢陛下,臣等暂且告退!”
等到众人准备退走的时候。
刘谌却道:
“关彝,你且留下,朕有话要问你!”
关彝闻言不由得一僵。
脸上也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
杨稷和司马楙向关彝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后,带着家眷头也不回的走了。
贾褒抱着关关骄傲的看了关彝一眼,也离开了。
紧接着,关彝的屁股上就传来一阵巨力。
“你给朕惹的一手好麻烦!”
刘谌一脚踹在关彝的屁股上,然后骂道。
听到刘谌的喝骂,关彝反而不慌了。
这说明陛下根本就没有真的生气。
关彝立刻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站好。
刘谌冷哼一声:
“你当初北上的时候怎么跟朕说的?”
“说好半年回来一次,可六年过去,你拢共就派回来苏珈那一批人。”
“秦氏为此不知道在皇后面前哭了多少次。”
关彝原本以为刘谌说的是贾褒的事,没想到居然说的是秦氏。
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愧疚之色。
是啊,这六年秦氏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陛下,臣知罪!”
刘谌看了关彝一眼,气消了大半。
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关彝,是他当初脑子一热让关彝带人北上。
刘谌也是北伐之后才知道当年关彝等人能成功北上有多么侥幸。
“关关今年虚岁都六岁了。”
“当初想着你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直到现在关关都还没起大名呢。”
“年前皇后给朕来信,说是想让太子和关关定个娃娃亲。”
“这是皇后在给秦氏撑腰呢。”
听到刘谌的话,关彝既惶恐又担忧。
惶恐的是皇后竟然提出要和关家结亲。
而且听陛下这口风,似乎也不怎么反对。
担忧的是秦氏有皇后撑腰,这件事恐怕就更难办了。
“朕会给你放两个月的假,”
“你回去给关关起个大名,顺便解决一下家里的事情。”
能帮关彝解决的麻烦,刘谌已经解决了。
剩下的就是人家的家事,爱莫能助。
关彝硬着头皮说道:
“臣遵旨!”
刘谌点了点头:
“不过在你回去之前,你先把在北边的经历告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