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芸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就松了口。
看来是知道了她跟陈国华接吻,有人拍了照片给他,或者别的什么。
他想知道的事总能知道。
朱芸:“你用不着诋毁他。”
祁光远没再说什么。
离婚很顺利,虽然她说要净身出户,但祁光远还是把这些年她手里的钱给了她。
他说:“净身出户有意义吗?儿子不会不管你。”
她便没再坚持。
领完离婚证从民政局出来,祁光远没再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她则搬到了祁斯年给她找的一处地方,不算大,但胜在自由。
陈国华重新开始追求她,她本来想拒绝,但陈国华提起了当年。
或许是内疚,或许是弥补遗憾,或许是想知道自己当年失去的究竟是怎样的日子,她答应了。
陈国华于是跟她搬到了一起。
她从来没想过,陈国华会骗她。
她这么多年养尊处优,没把钱放在眼里,对他又有愧疚,只要他要她就都给了。
这么多年没接触社会,她对许多事情失掉了基本的判断力。
比如陈国华的财务状况,婚姻状况。
他没钱并不是因为治病,而是手里的一大笔基金被他私人挪用,亏掉后不得不用自己的钱补回来,否则要坐牢。
他赔掉了一辈子赚的钱。
他也没有离婚,反而因为对妻子和儿子心存愧疚,一直用从朱芸这里拿到的钱补贴给他妻子和儿子,等朱芸发现质问时,他竟然动手打了她。
他直接承认:“没错,我就是报复你,报复祁光远。”
其实这件事在感情上倒是并没有太打击她,最打击她的,反而是陈国华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她竟然一点儿也没发觉。
她反思了许久。
这事儿自然瞒不住,但她没想到会惊动祁光远。
那天陈国华上来拿剩下的行李,祁光远突然冲了进来,当着她的面打了陈国华。
朱芸被震住。
以她对祁光远的了解,他表面一向绅士极了,从没亲自下场打过架。
陈国华毫无招架之力。
但更让她震撼的还是祁光远说的那句话——
“她跟了我三十几年,我连她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碰,你竟然敢打她!”
那一刻,她好像重新认识了祁光远。
虽然替她出了头,但祁光远看都没看她一眼便离开了。
当天祁斯年便替她换了个住处,并且告诉她,祁光远考虑跟周雯结婚。
那晚夜深人静时,她想了很多。
最重要的,她霍然发现,祁光远说的是真的。
这些年他待她的确不薄。
甚至他们已经离了婚,得知她被陈国华打,他依旧上门替她出气。
她忽然意识到,祁光远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坏。
当年那些话,可能只是为了让她把孩子好好地生下来,但她却把他看成了十恶不赦的人。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错误却也已经铸成。
她最愧疚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她为了给祁光远置气,都从没认认真真看他一眼。
她忽然泣不成声。
这一年的除夕,是她第一次自己过年。
祁斯年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回祁家过,她拒绝了,因为没脸。
阿姨包好了饺子才离开,朱芸煮了十个,炒了两个菜,却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个饺子就停了筷子。
很奇怪,以前家里人多的时候,她总觉得祁家的热闹不属于自己,她是个局外人。
而现在,她又觉得这冷清太过,像此刻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
她忽然想起来那年上班时下了雪,她从办公楼里出来,站在路口瑟瑟发抖等出租车,肩头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祁光远这时走过来,用手套打掉她肩上的雪,说:“我送你。”
漫长的时间好像让回忆带了一层昏黄的滤镜,她恍惚了一两秒,甚至不确定这事儿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只是她曾经的一个梦境。
门铃忽然在这时响起。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谁会这么晚来?
好像只有祁光远。
她连忙走过去,果然猫眼里看到了他。
祁光远穿着灰色大衣,系了条黑色围巾,肩头还有落下的白色雪花。
他神色淡淡地从门外隔着猫眼望她一眼。
她打开门。
祁光远手里拎了个饭盒:“吃过了么?带了两个菜给你。”
朱芸点头:“谢谢,吃过了。”
两人之间忽然变得客气。
祁光远往里看了眼:“能进去吗?”
朱芸让开身子,祁光远便抬步走了进去。
家里没来得及准备多余的拖鞋,朱芸拆了双一次性拖鞋,问:“可以吗?或者你直接进来也行。”
祁光远顿一下:“凑合穿。”
朱芸接过他手里的饭盒。
他穿上一次性拖鞋,脱了外套,里头是一件针织的灰色毛衣,露出白色衬衫衣领。
祁光远坐在沙发上,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围,说:“你第一次一个人在外面过年,习惯吗?”
朱芸抿一下唇:“还好。”
两人之间忽然陷入沉默。
片刻后,朱芸说:“那天的事谢谢你,我不知道他……”
“没关系。”他语气清淡。
朱芸一直站着。
这些年,她面对祁光远时只有害怕和离开的执念,现在这些都没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忽然没了着落。
朱云点点头,说:“听斯年说你打算再婚了。”
她略过了他们心知肚明的那个人。
祁光远看她。
朱芸连忙道:“我没别的意思。”
她心平气和道,“最近这些天我想了很久,我们之间究竟谁欠谁多一点,我也没算明白。我想说夫妻一场,前尘往事就这样过去吧,就算两不相欠。”
祁光远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他这时才点了点头:“是考虑过。”
他平声,“你唾手可得、弃之如敝履的东西是别人等了三十多年想要我都没给的,是不是有点儿讽刺?”
朱芸垂眸没说话。
祁光远起身:“那我走了。”
朱芸点头。
他看了她一眼,仿佛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门被关上。
朱芸愣在原地片刻,倏地来到窗边。
窗外的灯火里映出皑皑白雪。
外头窗沿上的雪甚至积了高高的三寸。
——他没带司机,自己开过来的。
朱芸看到楼下有辆车前灯闪了一下。
她抿唇,给祁光远拨去一个电话。
他很快接起来:“怎么?”
他声音很淡。
朱芸:“没什么,雪有点儿大,你开车小心点儿。”
祁光远扶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一紧。
挂断电话后,朱芸才意识到,她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主动给祁光远打过电话了。
久到她甚至记不清上一次给祁光远打电话是什么时候。
她走到客厅茶几旁边,打开保温饭盒里的菜,有三杯鸡和蒜蓉虾,都是她爱吃的菜,甚至还温着。
她鼻尖微微一酸,忽然又听见敲门声。
她怔了一下,打开门,祁光远去而复返。
他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我车抛锚,走不了了。”
朱芸微微蜷了蜷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