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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里的黑暗如同某种粘稠的液体,将孟呦呦整个人包裹其中。

她蜷缩在潮湿的角落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土墙。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泥土的腥气、霉菌的酸腐,还有某种动物粪便的刺鼻味道——这个地窖显然被遗弃多时,成了老鼠和虫豸的乐园。

要是放在以前,孟呦呦死都不愿意与这些生物待在同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可现实就是,如果她现在出去了,是真的会死!

“轰——”

又是一声炮响,震得地窖顶上的土簌簌落下。孟呦呦的身体随着爆炸的节奏不住颤抖,手指死死抠进泥土里。

她的大脑早已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甚至害怕到忘记哭泣。

头顶的木制盖板并不严实,透过缝隙能看到外面闪烁的火光,像恶鬼的眼睛一眨一眨。

这就是战场吗?

孟呦呦在出发前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得到,还没来得及去到前线,他们在路上就会遭遇这样可怕的一个下马威。

甚至可能……不只是下马威而已!

残酷的战争,永远不会等你准备好了,才出现在你面前。

……

电台员猛地摘下耳机,转身喊道:“报告!今天的后勤车队超时未联络,最后坐标b7区!”

作战参谋刚抓起电话,A区观察所指挥室的门帘“唰”地被掀开。了望哨的士兵冲了进来,额头上的汗混着尘土,在脸上划出几道泥痕。

“报告!b7区方向发现火光,疑似敌方炮击!”

A区观察所指挥室内骤然一静。

作战参谋率先开口,提出建议:“霍营长今天亲自带队进行战前战术侦查,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就在b5区,距离事发区域最近。”

邱团长还盯着沙盘,手指在b7区的坐标上重重一按,声音冷硬镇定:“联系霍青山营长!”

……

霍青山单膝跪在一处岩脊后,望远镜的镜片反射着阳光。在他脚下三百米处,一条隐蔽的小径蜿蜒穿过灌木丛——那是Y军特工常用的渗透路线。

就在这时,背电台的通讯兵紧急向他报告道:“霍营长,观察所急电!我方后勤车队于三分钟前于b7区遭敌约一个排兵力伏击,团部命令,立即率部前往b7区支援,确保后勤车队人员安全!”

十分钟后,侦察排抵近b7区外围。

霍青山趴在一处土坎后,举起望远镜观察。

公路上一片狼藉,一辆卡车停在路中央正在燃烧,黑烟直冲云霄。

长满人形高杂草的荒地里,隐约可见Y军移动的身影,正在朝着公路西北方向的民房区包围——那里应该藏有车队的幸存者。

匍匐在男人身侧的炮兵观察员指着民房西侧不久前炸开的土坑,“敌炮位应该在四点钟方向,距离约800米。”

霍青山眯起眼,迅速心算坐标:“联系团属炮连,请求压制,目标b6区,82迫击炮小组。”

通讯兵立刻开始呼叫。

与此同时,霍青山打了个手势,侦查排原地被划分成两组。一组随霍青山直插敌迫击炮阵地后方,断其退路;另一组,迂回至民房侧翼,应对靠近的敌军步兵,接应被困人员。

……

孟呦呦听见外面的炮炸声停了,几分钟都没有再响起。但这并不代表着一个好消息,反而意味着敌方已经停止炮击,改为人力围剿。

在真正的战场上,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等待你的是生机,还是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光年那么漫长。期间偶尔又能听到炮声,但似乎距离他们很远。

地窖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沥青,将孟呦呦的五感都封住了,这种炮声停歇后的寂静比爆炸更加可怕。

还是肖白轻轻扯动两下她的衣袖,才渐渐将孟呦呦的感官拉回了一点。

男人苍白的嘴唇蠕动着,用气声说:“让我过去。”

孟呦呦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木木地堵在通往地窖出口的土阶前。

肖白的手里攥着一把军用匕首,刀刃朝外,经过她时,刀柄的尾端硌到了孟呦呦的胳膊。

他们无声地交换了位置。肖白挡在她前面,后背的衣料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男人嶙峋的脊梁骨上。

他的手指在匕首柄上反复收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响。

突然,一阵窸窣声从上方传来——是靴子碾过碎瓦的脆响。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地窖入口处。孟呦呦的心脏猛地缩紧,她感受到面前男人的肩膀绷得像支拉满的弓弦。

盖板被掀开的刹那,刺目的天光像刀子般扎进来。孟呦呦条件反射地闭眼,她听见枪械碰撞的金属声,以及……“都还活着吗?”嗓音粗粝得像砂纸磨过铁皮。

孟呦呦终于能睁眼了,逆光里站着个满脸烟灰的士兵,56式冲锋枪举在胸前,领章上的红五星糊着血,但依然刺眼得让人想哭。

肖白突然瘫软下去,喉咙里挤出一种奇怪的呜咽,像是笑,又像是哭。

那士兵皱了皱眉,往下几阶,伸手拽他:“能走吗?需要我们下去帮忙吗?。”

“里面除了你们两个,还有别人吗?”

“你们有哪里受伤了,及时告知我。”

“……”

在这一刻,听到这样的声音,犹如天籁。

孟呦呦爬出地窖,腿脚酸软乏力地走到土房门口,就看见门外的地上横着两具Y军尸体,其中一个手里还攥着手雷。

孟呦呦踉跄着跨过去时,跟在他身后的战士手握对讲机,不知在向谁汇报:“找到了两名幸存者,都受了一定程度的皮外伤,请求医疗支援。”

临时的安置车上,孟呦呦撩起自己的左臂袖子,才发现小臂上嵌着块碎铁片,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泛白。

酒精淋上去的一瞬间,孟呦呦的视线一下子模糊了。

她“嘶”的一声,头颈仰起,眼睛看向车窗外,正好就看见穿着沾染一身灰泥的军装的男人,大步走向不远处那间坍塌严重的民房,那栋土房底下还压着人。

孟呦呦以为是自己的脑子方才被惊吓出了毛病,眼下居然出现了幻觉?

他走路的姿势一点没变,步伐迈得大而快,却依旧显得沉稳。

注意到男人过来了,有个侦察兵迅速走到他跟前汇报救援情况,男人面容严肃,蹙眉听着。

“认识?”肖白放下酒精瓶,问道。

孟呦呦收回目光,轻描淡写答:“不认识。”

想来也是,他出现在这个地方,并不奇怪。

霍青山突然转头朝安置车的方向看了过来,阳光在他周身的轮廓镀了层金边。

有那么一个瞬间,孟呦呦以为他看见了自己,但他只是抬手调整了下耳麦,又拿起对讲机说了句什么,转身便朝着公路上燃烧的卡车残骸方向走去。

当男人靠近安置车的时候,孟呦呦无端将头埋得更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