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名坐在车里,望着窗外Y市的霓虹夜景。
车载广播在播放万县的民生新闻,主持人用清亮的声音说着“君凌市长推行拆迁安置新政”。
他猛地伸手关掉开关,车厢里瞬间陷入压抑的寂静。
从前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涌。
那时君凌还在万县当常务副县长,带着他们打击安金等人。
徐名还记得安金等人伏法的时候,君凌拍着他的肩膀说:
“徐名,希望你再接再厉。”
在君凌调任乐县之后。
林宇接任书记后不久,就在常委会上暗示“横太集团是万县发展的关键”。
当晚,他就收到了横太送来的“见面礼”——二十万现金。
后来,横太集团更是如日中天。
他告诉自己:
“只是暂时妥协,后面想办法,就能回到正轨。”
可当他第一次走进横太的私人会所,当翡翠酒杯触到唇边,当黑金卡的数字不断攀升,他才惊觉自己早已深陷泥潭,再也爬不出来。
车载导航提示“已进入万县界”,徐名望着路牌上的“清正廉洁”标语。
忽然想起余雯在横太年会上说的话:
“聪明人要懂得站对队伍。”
那时他举着酒杯,看着舞台上闪烁的灯光,觉得自己终于成了“聪明人”。
“徐县长?”
司机回头提醒。
“到了。”
徐名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夜风吹来,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浑浊。
十天后,万县会议中心的穹顶下,水晶灯将君凌的身影投在巨幅屏幕上,他将“优化营商环境二十条”文件推过桌面时,指节叩击木质台面的声响清晰可闻。
企业家代表坐在环形会议桌前,有人摩挲着褪色的公文包,有人盯着袖口磨破的衬衫——这些被横太集团挤压多年的经营者,此刻眼底终于燃起久违的光。
“今天请各位来,只有一个目的。”
君凌的声音像破冰的船,划破会场的凝滞。
“横太垄断万县市场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停在粮油集团陈老板攥紧的拳头上——那人的地块三年前被横太强占,至今仍在信访局门口徘徊。
“我知道你们怕。”
他忽然放软声调,摸出袖扣对着光。
“怕横太的报复,怕官场的潜规则,怕说了实话会有人不高兴。”
会场后排传来细微的抽气声,某电子厂老板娘迅速低下头等,发梢遮住眼底的惊惶。
“但我今天要告诉各位,”
他的话音未落,杨墨已将三十份密封档案袋分发到各代表手中。
“里面是横太集团威胁、恐吓、强占的实证,县公安队伍就在楼下。”
寂静持续了三秒,像暴风雨前最后的安宁。
最先开口的是位拄拐的老人,他推开轮椅站起来,裤管下露出半截义肢:
“君市长,横太的人说,我再闹就打断另一条腿。”
老人的声音颤抖,却透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他们强拆我厂房时......”
“啪!”
某老板重重拍桌,震得水杯跳起。
“横太逼我们签‘供货独家协议’,价格压到成本线以下,我老婆为了凑周转资金,把陪嫁的金镯子都卖了......”
他的眼角蹦出青筋,
“这些畜生,根本不是做生意,是喝人血!”
会议室里的声浪逐渐高涨,有人摔了茶杯,有人扯开衬衫领口,有人掏出手机展示威胁短信。
君凌站在屏幕前,看着投影里横太集团的“市场占有率”图表被愤怒的手指戳得支离破碎。
此刻,这些积压多年的怨愤,终于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
“君市长,”
陈老板忽然举起份泛黄的合同,
“这是横太用刀架在我脖子上签的‘厂房转让协议’......”
“收好了。”
君凌接过合同,指尖抚过“自愿转让”的签字——墨迹明显是后补的。
“三天内,我会撤销所有非法协议。横太占了你们的地,抢了你们的单,每一分都要还回来。”
“从今天起,万县的市场,姓‘公’不姓‘横’。”
散会时,企业家们自发排成一列,依次与君凌握手。
“杨墨,通知李娜,让县委班子的同志重点看这些企业的‘自愿合作协议’——我要让横太的‘垄断神话’,变成他们的罪证清单。”
次日,君凌站在堆积如山的案卷前,指腹缓缓抚过调查报告的扉页,纸页间渗出的油墨气息混着陈年铁锈味,刺得鼻腔发疼。
越深入查阅横太集团的黑幕,越觉得血管里有火在烧——那些被强拆的民房、被收购的项目,桩桩件件都在诉说着这个庞然大物如何用金钱与权力编织毒网,将万县乃至整个Y市的民生福祉绞碎成齑粉。
君凌的指尖重重叩击着“林宇批示横太文旅城项目”的文件,纸面被戳出凹陷的痕迹,如同他心中积压的愤怒——林宇啊林宇,你怎敢把人民赋予的权力,变成豢养黑恶的牢笼?
“君市长,”
杨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愤慨,
“横太又威胁了三家民营企业,其中一家的厂房昨晚被泼了红漆......”
“通知李娜,今晚就抓。”
他的目光落在墙上“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标语上,喉间突然泛起苦涩——林宇们忘了的初心,他要替他们找回来;
那些被践踏的使命,他要用尽一切力气,重新扛在肩头。
万县的夜晚,李娜率领的警察队伍如黑色利刃切入别墅区。
陈虎的独栋豪宅亮着刺目的灯光,重金属音乐从落地窗涌出,混着雨声撞击着警戒线。
当防爆盾撞开雕花大门时,陈虎正翘着腿坐在真皮沙发上,指间夹着的雪茄,金牙在警灯红光中泛着冷芒。
“李局,”
他吐着烟圈,目光扫过人群。
“这么大阵仗,吓着我家的狗了。”
两条杜宾犬在角落里低吼。
“陈虎,你涉嫌组织黑社会性质犯罪、故意伤害、行贿受贿......”
李娜展开逮捕令,声音盖过雨声,
“现在依法对你实施拘捕。”
“拘捕?”
陈虎突然大笑,雪茄烟灰落在纯白的波斯地毯上,烫出焦黑的斑点。
““信不信明天这时候,我就在会所喝威士忌了?”
李娜的脸色冷下来,她示意队员搜查,自己则盯着陈虎腕间的百达翡丽——那是横太集团送给“有功之臣”的标配。
“带走。”
她短促地下令,声音里带着压抑几年来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