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斑像是无数的小虫,在盘子上爬成了一个死字。
又是血瓷。
难道又是骨头?
真金脑海中跳进的第一个念头,是白骨,碾成粉末,之后变成了釉料,又涂在了这个盘子上面。
谁干的?谁的白骨?
真金一时忘记了呼吸,此时竹筒内的空气也已经发热了。
他深吸一口,反倒是感到越发晕了。
窑中似乎真的传来歌谣声,真金似乎真的看到了翩翩起舞的俊俏娘子。
接着是赤发赤身的怪物,挥舞着铁钳子,逢人便出手。
鲜血四溅,俊俏娘子,还有潜火军的兵士,他们一个个死在了怪物的铁钳之下。
铁钳子正要冲着真金挥来,真金突然大吼一声,用胳膊挡开了。
火星四散,热气翻滚。
一切又都消失了。
真金不再犹豫,定了定神,连忙冲了出去。
呼吸了新鲜空气,真金这才清醒一些。
“血字,瓷器上面全是血字,必须尽快开窑。”真金说道。
说完这话,真金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窑务官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瓷器若是出了问题,他的差事是彻底办砸了。
“湿土降温!”窑务官不能再等了。
要想尽快开窑,没有好办法,用糠草湿土焖窑,可以加速降温。
他现在必须要尽快看到这批瓷器,窑场失火也就罢了,龙窑的瓷器要是出了问题,他担待不起。
这批瓷器对他来说,比命还重要。
窑场的人很快开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龙窑的温度降下来了。
开窑之后,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出窑的瓷器上面个个是蒙上了红斑,红斑粘合,有的形成了字体。
碗、盘、碟,玉壶春瓶、贯耳瓶、梅瓶。
各式各样,无一例外地染上了红斑。
官窑瓷器以烧造青釉色着称,其釉色主要有天青、粉青等,如今红斑在瓶,看上去仿佛是天晴之后,又洒血雨。
等到这些瓷器一一整理出来,众人才看清楚,上面的字,更是吓人。
其中以那个死字最为醒目。
细看半天,张择端又道:“这些字或许不是散乱的。”
瓷器上的字没有丝毫顺序可言,但似乎又可以拼凑出一篇文章。
顺着死字,张择端似乎找到了组合。
苍天已死。
但这四个字,他不敢说出口。
继续找寻规律,后面又是一首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样组合,瓷器上的字一个不漏,正正好好。
但这首诗,太熟悉了。
是黄巢所作。
黄巢出身卑微,才情出众,屡试不第。
科举失意后,他豪情倍增,借咏菊花来抒写自己的怀抱,写下了这首《不第后赋菊》。
唐末衰落,民不聊生,他深感社会的不公与黑暗,愤而起义,最终成为唐末农民起义的领袖。
自他起义后,这首旧作立刻成为了反诗的代表。
张择端一字一句将这诗念了出来,众人都愣住了。
“苍天已死。”
之后窑务官将张择端没念出的那四个字念了出来。
念出之后,他才觉察不对,吓得连忙捂住了嘴巴。
“闲杂人等,立刻退下。”窑务官立刻命令道。
窑工们全都告退了。
除了子之外,还有一个盘子上面有图案,正是鲜红醒目的三组金乌。
这是火神组织的标记。
火神组织终于又出现了。
窑务官忙问:“李指挥,我想肯定是纵火犯故意放火,引开了我们,之后才在这龙窑里做了手脚。要尽快查出纵火犯才好啊,要不然,我小命不保。”
不过是一批瓷器而已,既然出了问题,销毁重新再烧便是,怎么至于丢了性命?真金心里疑惑道。
窑务官仿佛是察觉到了真金的疑惑,又说:“不能销毁啊,万万不能销毁。”
随后窑工头又说,这批瓷器本来是官家亲自命令烧制的,是为德妃生辰准备的礼物。
按照计划,两日后这批瓷器就该上交宣徽院核查了。
重新烧制,这两天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
况且不说,瓷器上竟然出了反诗。
这样的意外谁能担待?这一劫横竖是躲不过去了。
毁掉瓷器,要担怠工渎职之罪。交上瓷器,更是要沾上谋反的嫌疑。
窑务官一时左右不是。
“事关火神组织,这件事情我们也不能不报。这些都是物证,来人立刻封存。”张择端又道。
真金没有开口,表示默许。他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德妃是何人?
德妃正是赵楷的母亲。
汴梁大火,火神,赵楷,事情似乎又串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