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噩梦了?”
萧芸棠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将床幔打开了些。
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芒,她看到了满头大汗的萧芸宜。
萧芸宜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吓死我了。”
“梦见什么了?”
想起萧芸宜之前战场上浴血的样子,萧芸棠有些担心。
六姐姐可别是得了什么战场应激症了吧。
萧芸宜回想梦中的场景,仍有些心有余悸,“梦见了苏狐狸一身是血。”
“梦里都是相反的。”
萧芸棠安慰道。
她们之前吩咐过守夜的亲兵,若是苏二一行人或者派去寻他们的人回来了,不管多晚,都要过来汇报一声的。
但直到现在都没听到有什么动静,想必还是没找到人的。
“外面像是下了雨,苏二公子他们许是被雨给绊住脚,寻地方躲雨去了,等天一亮肯定会回来的。”
萧芸宜点点头。
这一路行来,两人经历的事情不少,她也清楚的意识到,苏二并不是她先前以为的那种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儿,一身武艺不说多么出挑,但应付那些羌族士兵应是够了。
可知道归知道,周围静悄悄的、冷冰冰的一片,她心里头不安,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些难受。
慢慢向下,靠到萧芸棠的腰腹间,搂着她,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向在向她求证。
“九妹妹,我们所有人都会没事儿的......”
“一定会的。”
萧芸棠知道六姐姐嘴上再坚强,可今日也参与了那么多的杀戮,心里多少会有些不适应的。
她不想提这事儿,转移了个话题,带着些调侃道,“等这次战争结束,姐姐跟苏公子的好事儿是不是也差不多要办了?”
萧芸宜身子一僵,别扭地拒绝,“我才不想要成家。”
“为什么不想成家?”
萧芸棠只是顺嘴一问。
因为每次提到嫁人成家这个话题,萧芸宜的态度都很抗拒,明明最初订立婚约的时候,她还挺淡然的呢。
就这个事情,萧芸柔跟她都问过很多次了,可是萧芸宜从来就没有好好回答过。
这一次,她下意识地以为萧芸宜还会又敷衍过去的。
或许是最近这段时日经历太多,又或许是今晚周遭的一切确实太安静了些。
萧芸宜突然伤感地开口了。
“成家,我就彻底没有家了。”
“什么意思?”
萧芸棠没听明白。
萧芸宜低声道,“成家以后,宫里就不叫我的家了,而是叫娘家,以后落脚的家是叫夫家、婆家,都不是我的家,我没家了......”
“太亏本了。”萧芸宜嘀咕着。
萧芸棠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换来一记幽怨的眼神儿。
“谁跟你说的这些啊?”
原谅她实在是想不到,从小到大都一向大大咧咧,十分向往自由,恨不得立马能插上翅膀飞往远方的萧芸宜,还有这么个多愁善感的细腻心思呢。
“风俗就是这样啊。”
萧芸宜坐起身,掰着手指数给她听。
“只要我们各自一成亲,就会慢慢疏远下来,兄弟姐妹们认为我是苏家人,而苏家人又认为我是皇家人,到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算是哪头的人了。”
“那你一直抗拒成亲就是因为这个?”
“嗯!”萧芸宜重重点头。
“所以六姐姐你,也并不是讨厌苏二公子的吧?”
“嗯。”
萧芸宜脸有些发热,对着萧芸棠坦然道,“虽然他挺烦人的,但、但我还挺中意他的。”
她跟苏狐狸两个人这些年一直打打闹闹,别人看着就会以为他们这对未婚夫妻气场不和,是一对儿错配的冤家。
可两个人却有种无法言说的默契,都能感受到对方隐藏在锋芒下的柔软。
况且,苏狐狸比她要勇敢,这次从封地到阳城,他都一直坚定地陪在自己身边,无论她如何冷脸、坏脾气,都没能将人赶走。
她不止一次地感受到苏狐狸的真心。
可是这样的苏狐狸,却让她觉得,她要跟家人彻底分开了,所以她才一直挑拣他的毛病,来堵他的嘴,以此来逃避两人的婚约。
萧芸棠一直知道萧芸宜很在意家人的。
她自小就是那样的性子,看着大大咧咧的,脾气急,嗓门也大,可最是护短。
他们这些兄弟姐妹,有一个算一个的,若是谁受了什么委屈,她第一个便会冲上去帮忙。
而且,她跟萧芸棠的表面和暖,内心戒备不同。
萧芸宜对宫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不错,她也是真的把那些人当做家人来看待的。
“六姐姐,不要怕,喜欢他就去喜欢他,勇敢地去喜欢他,娘家也好,夫家也好,都是你的家。
现在我们已经各自接受分封,有了自己的公主府,可是你只要愿意,我的公主府也可以是你的家。”
萧芸宜眼睛泛酸,坐直身子问,“你说认真的?”
“嗯!”
萧芸棠重重点头,“欢迎你随时来灵城,灵城的公主府,我是主人,你也是主人。”
“那陆云起呢?”
“陆......”萧芸棠闭紧了嘴巴。
“陆云起万一不愿意呢,怎么办?”萧芸宜很明显的调侃语气。
看来是不难受了!
所以才又有心情作怪她了!
萧芸棠推了一把她凑过来的大脑袋,心累地躺倒。
萧芸宜笑笑,跟着躺下,心里头暖乎乎的。
真好。
长大了,分开了,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距离是远的,可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亲近。
从来没变过。
弯着嘴角,将脑袋靠在萧芸棠的肩头,突然不作声了。
萧芸棠起初还以为她是困了,闭着眼睛,没有在意。
可过了一会儿,开始隐隐约约地觉出有些不对劲儿。
呼在她脖颈处的气息好像越来越灼热了。
她猛的睁开眼,伸手探向萧芸宜的额头。
发热了!
怪不得刚刚把一直憋着的心里话都吐干净了......
仔细想想,萧芸宜武艺再高,可毕竟是第一次带兵,就突然遇上袭击,还是多余他们人数的羌族,心里压力一定是很大的。
还有啊,她是上过战场,可却是跟着王叔及哥哥的,这一次亲挑大梁,一把长枪不知染了多少血才足够震慑住那些羌族士兵们。
她暗暗责怪自己,竟然如此粗心,现在才发现!
这个时代发高热,可不是一件小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