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珩舟虽然拿到毒药,但没再去打扰景寒月。
夜已深了,而且这解药之法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出来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那人的眼罩换掉。
等景珩舟再次回到白朝的院子,时间已至三更。
他悄悄走进屋子,来到内间的床榻前,掀开了帷幔。
床上的人还安稳的睡着。
景珩舟的眼神变得柔软了起来。
他坐在床边,轻轻抚摸了一下白朝的脸颊。
景珩舟轻声道:“琅羽,我帮你换一个眼罩,看不到你的眼睛,别介意。”
白朝无意识地蹭了一下他的手。
“……”
景珩舟俯下身吻了一下白朝的唇角,才将手移到眼罩的位置。
这次身下的人毫无察觉,没有一丝反抗。
景珩舟的手指轻轻一勾,终于将那眼罩摘了下来。
他看向白朝的另外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安安静静的闭着,长长的睫羽轻覆在下眼睑。
景珩舟拿出一颗夜明珠,放置在白朝的枕边。
这正是那颗被他顺走的雪魄珠,这人还没来得及发现。
雪魄珠的光华照亮了这人的半张脸。
景珩舟看着白朝的右眼。
嗯,眼周没有红肿。
景珩舟伸出手,轻轻摁了下眼睑处。
眼睑下也没有红疹。
他又摸了摸白朝鼓起的眼皮,他能感觉到下面的眼球圆润饱满,没有萎缩的迹象。
光从现在来看,就像一只正常的眼睛正在闭着。
“……”
“琅羽……”
景珩舟温柔地亲了亲白朝的右眼。
他不在意这人的眼睛是否真的如沈秋玉所言已经变得萎缩丑陋。
只是这人日日将他的眼睛遮着,不见阳光,着实让人心疼。
景珩舟将白朝的眼罩换好后,又隔着眼罩亲了一下那只眼睛,才起身离开。
……
第二日。
白朝从睡梦中苏醒。
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忽然感觉脸上不对。
白朝摸了摸脸上的眼罩,取下来一看。
他手上已经不是原来缝制精巧的眼罩了,而是另一只陌生眼罩。
这只眼罩的针脚非常粗糙,走线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临时赶工出来的眼罩。
“……”
白朝重新将眼罩戴上。
虽然卖相不怎样,好在质地柔软,还算贴合。
白朝掀开被子,刚要下床,手上又摸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正是那枚雪魄珠。
“……”
白朝戳了戳那颗珠子,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来。
这是干什么,一颗夜明珠就能哄他了吗?
白朝将雪魄珠塞进枕下,又清了清嗓子。
“来人!”
“是!”
下人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少庄主?”
白朝冷着脸掀开帷幔。
“昨夜可有人进过我房间?”
下人低着头:“回少庄主,未曾见过。”
“……”
白朝沉默了片刻,下了床。
“替我更衣。”
“是。”下人抬起头,忽然一愣。
“少庄主,您的眼罩……”
白朝皱着眉扶了一下眼罩:“其他备用的眼罩可是都扔了?”
“是,之前沈姑娘缝制好新的眼罩后,您就让我将之前的眼罩都处理了。”
下人偷偷看了一眼白朝现在的眼罩。
他好像也没见过这般简陋的眼罩,难道是少庄主昨夜宿醉自己换的?
少庄主喝酒向来不允许别人打扰,他也不知少庄主自己一人发生了什么。
“少庄主,可要再去请沈姑娘上山一趟?”
“不必。”
白朝冷笑了一声:“我现在禁足在屋中,眼罩掉了都不会有人看到,还有什么好换的?”
“……”下人低下头默不作声。
三个月,少庄主还未被罚过这么长时间的禁闭,也不知少庄主是做了什么惹得庄主如此震怒……
白朝换好衣服,待洗漱过后,下人便为白朝梳理头发,正要拿起发冠为其束发,白朝却抬手拦了一下:“放着吧,既不出门,也不必束发了。”
“啊?是……”
下人将发冠放下。
“少庄主,早膳已备好,可要现在用膳?”
白朝嗯了一声:“端进来吧。”
“是。”
下人刚要打开房门,就看到门口的江楹楚正要伸手推门,一副往里面冲的架势。
“小姐?等等,小姐,少庄主他……”
“阿兄!”
江楹楚见门自己开了,便推开下人,自己提着裙子闯进了屋子里。
白朝转过头:“楚楚?”
江楹楚看到长发散落的白朝时愣了下:“阿兄是刚起来吗?”
“嗯。”
白朝站起身,将人拉到椅子上坐下:“楚楚,怎么了?”
江楹楚想起来意,又落下泪来。
“阿兄,你知道娘亲要走了吗?”
白朝摇了摇头:“不知。”
江楹楚边抹眼泪边道:“都是因为爹爹做出了那种事情……”
“……”
白朝摸了摸江楹楚的脑袋:“楚楚,别哭了,今日宾客还未散尽,母亲应当不会离开。”
“是的,娘亲也是这么说的。”
江楹楚哭着道:“娘亲问我要不要同她一起离开……”
“可是,可是……我不想要娘亲走啊……”
到底是为什么啊……
她重活之后,只想要一家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可是为什么这个幸福却这么短暂?
因为那场没有取消的论剑大会,她期盼的幸福就这么一瞬间支离破碎了。
如果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她宁愿不要爹爹当武林盟主了,那场论剑大会还不如取消了算了。
白朝问道:“庄主知道母亲要离开的事情吗?”
“爹爹现在还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要不要同爹爹说……”
“那就别说了。”
江楹楚满面纠结:“可是……”
“楚楚,长辈之间的事情不该是我们能插手的,我们也没办法感同身受,也没办法替他们做决定。”
江楹楚揪紧了手里的帕子:“可那个女人已经被送走了,爹爹也答应了我不会再去找她,娘亲却还是要回自己娘家……”
她越讲越气:“都是因为爹爹!他既然与娘亲成婚了,又把那个女子带回山庄,还不告诉我们,若是提前告知了娘亲,娘亲定然能好好妥善安置那女子,可爹爹私下将人藏起来,就像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现在这样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样置娘亲于何地。”
白朝漫不经心地劝道:“男人总有一段放不下的风流韵事,即便是庄主,也不例外啊。”
“那也不是辜负娘亲的理由啊。”
江楹楚一点也不认可阿兄的观点:“难道阿兄也有过什么风流往事吗?”
“有。”
江楹楚呆了一下。
她怎么不知道?
白朝清咳了一声,换了一个话题。
“楚楚,你和母亲从未发现过庄主在山庄里藏了另一个女人,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是……是因为爹爹没让她出来过,我们才不知道的……”
“……”
白朝忽然笑了一下:“也算是吧。”
江楹楚有些不太懂:“阿兄……”
白朝温声道:“楚楚,这些事情不该让你来困扰的,无论你作何选择,我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江楹楚的眼眶又红了:“阿兄,你待我真好。”
“我是你阿兄,不待你好待谁好?”
白朝关心地看着江楹楚:“早上用过膳了吗?要不要和阿兄一起吃点?”
江楹楚摇了摇头:“我吃过了……”
“可是阿兄,你为何要戴一块破布啊?”
重新当回暗卫的景珩舟:“…………”
江楹楚刚刚只记得哭诉了,一时没注意白朝脸上的眼罩换了,她好奇地打量白朝眼睛上的破布:“阿兄是戴错了吗?”
白朝扶了扶自己的眼罩:“……楚楚,这是眼罩,不是破布。”
江楹楚又看了看那块破布,勉强承认这是一个眼罩。
“之前沈姐姐做的眼罩很好看,阿兄怎么不继续戴了?”
白朝想了一下:“阿兄不知道怎么给弄丢了。”
“啊?那……”
白朝打断了江楹楚的话:“楚楚,你真的不吃一点吗?”
正巧下人端着早膳进来了。
“不了阿兄,我真吃不下了。”
江楹楚站起身:“阿兄,你先吃吧,我想先回去看看娘亲。”
“好,去吧。”
暗卫们一个个跟着江楹楚离开了止水院,景珩舟落在最后一个。
他回头看向屋子的窗口。
白朝并没有动筷,而是起身行至窗边,静静看着窗外的那棵树。
景珩舟只觉得那道身影似乎带了一丝孤寂。
“卯酉,快跟上啊。”
“……”景珩舟转过头,纵身跟上其他暗卫。
江楹楚一边往回走,一边犯嘀咕。
“阿兄哪儿来的风流往事啊……”
怎么阿兄从来没和她说起过?
她不是说过让阿兄有什么属意的女子要先和她说的嘛……
可她也没见过阿兄身边有什么女子,难道是……沈姑娘?
但是沈姑娘就上过两次山啊。
“到底是谁呢……”
江楹楚心里实在是好奇,要不让下人打探一下?
忽然,江楹楚想起了什么。
“对了,卯酉?你在吗?”
“……”
景珩舟显出了身形。
“小姐。”
江楹楚掐起腰,嗔怪道:“你怎么昨天一直没回来复命呀?”
景珩舟面不改色:“因为属下天黑就要去幽影楼练武,不然就会受罚。”
江楹楚愣了愣,将手放了下来:“啊?到时辰就要去啊?阿兄也太严了……”
景珩舟默不作声。
其实那人已经开始对他不管不问了,似乎是真的把他给忘了……
江楹楚用手点了点下巴:“总是这样会很累吧?之前也和阿兄提过这件事,可是……那我要不现在回去和阿兄说一声吧?”
景珩舟突然开口:“不严。”
江楹楚一愣:“啊?”
“是卯酉天资愚钝,学的慢,与少庄主没有关系。”
“怎么会?你未来可是会当……”
江楹楚的声音戛然而止。
景珩舟眼睛微眯了一下:“当什么?”
江楹楚掩耳盗铃地打哈哈:“没什么啦,只是觉得你天资不差,未来定然能当一名合格的暗卫。”
“……”
“江小姐,卯酉今日想向您请个长假。”
“请假?”
江楹楚的脸上多了一丝伤感。
“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景珩舟:“……?”
其实他本该是请辞的,因为沐烟儿已经被救出来了,他再扮作暗卫已经毫无意义,而江义德待那些宾客走后定会再次彻查惊鸿山庄,他趁此机会提前离开,不会有一点被发现的风险,但……
景珩舟一想起那道孤寂的身影,就完全舍不得离开了。
他还想再在惊鸿山庄多待一些时日。
但是当暗卫又太浪费时间了,每天只能晚上去陪那人。
所以景珩舟才想出请假这一法子来的。
景珩舟低头行礼:“卯酉有家事要处理,需要请三月的假。”
“三个月?”
其他暗卫都惊了,卯酉甚至都没当满一个月的暗卫,居然敢请三个月的假?
江楹楚也没想到卯酉一请假就请这么长时间。
她担忧道:“是什么家事啊?居然这么严重?”
景珩舟一板一眼:“不便告知,请小姐见谅。”
“……”其他在暗处的暗卫对视了一眼。
也就卯酉敢这么对主子说话了……
若让少庄主知道,怕是又要狠狠责罚一顿。
但是小姐性格很好,从不为难下人,卯酉这长假说不准真能请下来。
江楹楚思索了片刻。
其实……卯酉也不该再当暗卫的。
前世卯酉就成为了武林盟主。
而今世,爹爹没当上武林盟主,那卯酉日后说不定真的可以大有作为,所以怎能困在她身边当一个小小暗卫呢……
不如等卯酉回来后,武学上什么时候通过了阿兄的考验,她就放人离开吧。
江楹楚同意了景珩舟的请假:“好,既然你有急事,那便先去吧。”
“谢小姐。”
景珩舟说完后人就消失不见了。
江楹楚眨了眨眼,这就走了?
她左右看看:“你们还在吗?”
其他暗卫对视一眼,纷纷现出身形。
“小姐。”
江楹楚真没在他们中间看到卯酉。
“卯酉走了吗?”
“是。”
“……”
江楹楚有些忧郁:“哎,你们说,卯酉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
其实她也不是傻子,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卯酉一直对她恭敬有加,并且总是有些生疏。
而且今世她不再任性,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卯酉每日都是闷不吭声的当着暗卫,从来不主动现身,所以她也感觉不到卯酉的关心。
江楹楚想起前世的事情,咬了下唇,难道是她自作多情了吗?
一名暗卫道:“小姐误会了,卯酉性格本就如此。”
“真的吗?”
“是的,前几日小姐在庄主的松涛居去追狗,也是卯酉第一个冲上去找您的。”
“啊?追狗?”
她想起来了,当时卷卷乱跑,她去追,然后……
这之后的记忆……又变得模糊了,她像是忘记了什么……应当就是找到了卷卷,被爹爹说教了一顿就送回院子了吧?
只是追只狗罢了,也没什么危险可言,卯酉居然还是第一个前去找她的……
江楹楚的脸颊微红。
那她还是没猜错,卯酉依然是那个会默默付出的男人,没有变过。
……
青阳城。
景寒月一大早就叫来了一辆马车。
青阳城离惊鸿山庄太近了,这里她是一刻都不想多留。
待将包裹全都放上去后。
慕南小心翼翼地扶着沐烟儿上了马车,为她的身上盖了一层薄毯。
“阿姐,你今日就和谷主先回去,路上身子若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一定别撑着,记得让马车停下来歇一会。”
沐烟儿点了点头:“好,逸儿,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
慕南沉默了一下。
“阿姐,有一个人,我想带她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