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祭的开端,在方南枝这里是秘密,但在罗县令那里可不是。
他已经查到了,为此还去找已经活蹦乱跳的儿子谈了谈。
罗弛站在书房忐忑不安,他爹突然说要检查他这段时间的课业。
已经拿着他功课看了半刻钟,什么话都不说。
这才最让人难受。
罗县令看了眼老实的跟鹌鹑一样的儿子,冷哼一声。
“还不错。”
罗弛立刻喜笑颜开:“都是爹您平日教导的好。”
这话纯属拍马屁,平时罗县令人在县衙,忙的什么似的,哪有空管小儿子?
“少嬉皮笑脸,我问你,身上的怪病彻底好了?”
“好了,大夫不都说了嘛。多亏了爹您英明神武,铲除山神庙的不法势力啊。”罗弛越发小心谨慎。
“哼,是你爹英明神武,还是你们几个小的,胆大包天?”
罗县令似笑非笑。
罗弛心高高提起,眼里全是茫然,装的特别无辜。
“爹,您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心里知道。”罗县令见他这样,也不强逼。
他和司马家的几位碰过面,心里有数。
觉得孩子们这怪病,不是山神庙所为,是人为。
因为他们先前都派人打听了人祭的事,然后徐山身边的暗中保护者,也是他们朋友安排的。
这一来二去,有些事就明了了。
应该是孩子们知道人祭后,心里不忿,年轻人就这样,血还热,见不得不平事。
联合了方小大夫做了局。
罗县令想来想去,能让少年们得了怪病,大夫们还发现不了的,只有御医家的秘药。
毕竟方小大夫开山时候,就拿出药包,一举歼灭狼群的。
罗县令猜的八九不离十,只有一点,他不认为方南枝是主谋。
一个小娘子,他不太放在心上。
他以为是自个儿子长进了,能想出这么周全的计划。
“不管你以后做什么,万不能损伤自个身体,你母亲近来为了你,整日以泪洗面,这是你身为子女的过错!”罗县令面色严肃。
他虽对夫人不假辞色,但还是不许孩子们不孝的。
“儿子知错。”这次,罗弛没装傻,老实认错。
罗县令还算满意,提点他:“这次的事,还算你们机灵,想好了后招,分化了山神庙的势力。”
“你可知道,直接对山神庙下手,会是什么后果吗?”
罗弛抿抿嘴,不说话。
他私心觉得,像山神庙这样蛊惑人心的邪教,还是要铲除了,才安心。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罗县令叹了口气,提点他。
“你可知道,五十年前人祭一事,是怎么来的?”
罗弛摇摇头。
“五十年前,那年的冬日特别长,特别冷,不说山里,蒲柳镇也冻死不少人。”
“小雪灾,当时的县令向上面求赈灾,但迟迟没得到批复,县令咬牙开仓熬粥赈灾,但只坚持了十日,库房也没粮,挨饿受冻的百姓越来越多。”
“县令决定,只能组织人手冒险大规模冬天开山一次,打猎。”
“山神庙也同意了,可冬日的大山是好进的吗?第一批进去的人,全死了。”
“百姓大乱,质疑朝廷,质疑山神庙。而县令觉得,哪怕危险,也得继续开山,给山神庙施压。”
“当时的神童子,为了稳定山神庙的信徒,也为了应对县令,提出了人祭。说第一批人惨死,是山神对祭品不满意。”
后面的话不用多说,罗弛脸色微白。
县令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人祭后,几次开山的收获,救了不少当地百姓。
“他们草菅人命,明明可以直接组织人进山,何必借助山神庙的名头……”
“互相利用罢了,县令需要借助山神庙笼络人心,山神庙也想提高声威。”
罗县令倒是面色平静。
当时的县令刚上任不久,可没法组织大规模猎户心甘情愿进山。
“狡辩,第一次如果说是情非得已,那后来呢?”
罗弛神色不好好看。
罗县令就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罗弛好像明白了什么。
后来,那就是私心了。
神童子的占卜,万一有不准确,没取得效果的时候,他们就对外宣称,祭品不够好。
用人祭,若是第一次人祭失败了,再说童男童女不敬山神,再找一对……
总有一次,开山会顺利的。
罗弛后背发凉,出了一身的冷汗,果然还是歪门邪道。
见他懂了,罗县令就满意:“幸亏这次的神童子,良心未泯,看到先人记载,知道人祭不过是山神庙巩固威信的手段,一直对此很不满。”
“要不然,你爹我也没那么容易和他联手。”
罗弛蹙眉。
“爹,这次的神童子不赞同人祭,可还有下一任,万一有别的心思呢。这种邪教还是要早日铲除。”
这种事,怎么能完全寄托在人心善恶上。
“你急什么?就算要铲除,也要慢慢来。”
罗县令觉得儿子不够沉稳。
“你可知道,五十年前的县令,后来成了丞相?现在虽然已经致仕,但他的儿孙还在官场上,各个身居高位。”
“要是一次性把这些事扯出来,你爹我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罗弛一愣,他有些了然,这才是直接铲除山神庙最大的风险。
当年的事,对已经身居高位的老大人和他的子嗣,算是丑闻了。
他们未必会护着山神庙,就怕山神庙狗急跳墙,再牵扯那位老大人。
所以,温水煮青蛙,无声无息让山神庙势力减弱,才是最好的法子。
罗弛深吸口气,觉得官场也不是那么美好。
“儿子明白了。”
罗县令点点头,让他出去了。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但要太莽撞,只会头破血流。
事情解决,方南枝要离开了。
临行前,她在酒楼摆宴,邀请罗弛、司马澈几人。
几个少年都来了,他们装病这些时日,可是闷坏了。
“方小大夫,别的先不说,你给我们的药丸,总吐血伤不伤身体啊?”
司马澈最先开口。
他琢磨,吐那么多血得好好补补才行。
“放心,不会有影响的,我的药只是古怪点,不伤身。”方南枝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