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九门,大军出征凯旋,皆走德胜门。
龙辇雕饰五爪金龙,里头焚香系铃,被六匹膘壮宝马拉着,缓缓朝德胜门驶来。
百姓早已经将京道围得水泄不通,龙辇驶过之处,沿途百姓匍匐跪地,呼万岁之声声震九霄,不绝于耳。
徐玉宁坐在龙辇内,听着外边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此刻心潮翻涌,如果萧夺在,他一定很高兴吧……
为君者,得百姓拥戴,如有水载舟。
从初登基时饱受争议的“暴君”,到如今万民迎接的盛况,在为君这条路上,他没有辜负大武的万千百姓。
车轮碾过地面,进入德胜门,前方,一队人马神情肃穆,在龙辇驶入城门时,只听整齐划一的哗嚓声,全部人跪地,骤然唱道:“臣等恭迎陛下还京!”
今日皇上率大军得胜归朝,京中不能出半点乱子,郑提督亲率巡捕营在京中巡防,在圣驾入德胜门时,郑提督率人在德胜门亲迎!
郑则站在最前头,跪在龙辇前行礼,结果好半晌,也没听到皇上叫起的声音。
他一时惴惴不安,不知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得刚刚归京的皇上龙颜不悦!
他跪在地上,眼角余光不禁朝龙辇看去,就在这时,端王突然冷着脸从龙辇旁策马过来,猛地朝他打了一个手势!
郑则会意,忍着心里的不安,膝行几步,领着后面的人跪到两侧,让开路。
端王猛地拔出宝剑,朝天一指,大声唱道:“圣驾回銮!”
——“圣驾回銮!”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在皇宫内外响起!
龙辇从德胜门,慢慢驶向皇宫。
神武门外,两位监国亲王,正率领留京的文武百官,在此迎接圣驾。
远远看到龙辇驶来,朝臣莫不情绪激动,纷纷叩拜下去:“臣等恭迎陛下还京!”
裕亲王激动地朝龙辇大声喊道:“陛下亲征大捷!擒杀逆贼,荡平胡虏,此乃天命所归,神威所在!”
众臣叩拜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端王等人护送龙辇至此,也纷纷下马。
看着眼前的文武百官,“皇上”坐在金车内一动不动,只有端王上前,肃然开口:“皇上远行归来,须先行进宫拜见慈安太后!诸事稍后再议,还请众位大人,移步太和殿!”
“这……”
朝臣闻言,一时面面相觑。
皇上御驾亲征,大获全胜,如今归京,莫不振奋人心,朝臣接驾,准备了诸多仪式,可,皇上连面都没露。
看着毫无动静的龙辇,老端王欲上前劝说什么,却被自己儿子伸手一挡,他顿时皱眉抬头,却看见儿子面色阴沉如水,朝他使了个眼色!
老端王心中惊疑,却因为儿子的眼色示意,不敢再冒然上前,以免触怒圣颜。
遂后退一步,踌躇道:“皇上此行舟车劳顿,望皇上保重龙体,臣等在太和殿,恭迎陛下降临!”
既然皇上有令,众位臣子也没必要此时扫皇上的兴,遂跪送其入神武门。
此刻神武门内,慈安太后穿着一身崭新的紫金凤袍,正率一众嫔妃及皇子公主,焦急地等着。
马蹄声响起,龙辇慢慢驶入神武门,慈安太后扶着桂嬷嬷的手,急切地往前走了两步,众嫔妃及皇子公主也迫不及待地朝这边走来。
片刻后,秦锋等御前侍卫紧紧护在龙辇两侧,手紧紧扶着腰间的刀,神情严肃地跟着龙辇小跑进来。
终于,龙辇驶到离慈安太后十步开外,停下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此刻终于等到儿子归来,慈安太后脸上满是喜悦之色,情不自禁走上前,迫切地喊了一声皇帝的名字:“夺儿!”
徐玉宁坐在龙辇里,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数月不见的慈安太后,看着她梳着牡丹髻,遍插珠钗,也藏不住的鬓间白发,心中的酸涊,瞬间翻涌上来。
慈安太后还不知道,她的儿子,并不在龙辇上。
她的儿子,没有回家……
徐玉宁透过那一线缝隙,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慢慢扫过:齐昭仪、康贵嫔、郑嫔、温婕妤、王婕妤、姜更衣……
大皇子、大公主、二皇子、二公主、三公主……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移动,随后落在人群里,那个穿着深青色大袖衫的中年女子身上——她的大嫂郑氏,怀里正抱着白雪可爱的四公主。
徐玉宁离宫时,四公主还小,如今小半年过去,四公主已牙牙学语,正睁大了眼睛,在队伍里搜寻徐玉宁的身影,嘴里委屈巴巴地喊着:“娘亲……”
徐玉宁眼眶一时发烫得厉害,泪眼朦胧里,她看到了站在最前边的小太子。
小小的人儿,如今正站在队伍的最前边,慈安太后的身侧。
看到父皇母妃班师回朝,远道归来,他心里藏不住的雀悦,但却仍板着小脸,微微抿着嘴,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太子,国之储君,人前人后自当稳重,这一点,他做得很好。
徐玉宁微微低下头,压下内心的万千潮涌,抱着怀里的玉玺和遗诏缓缓起身,走下龙辇——
众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看到小李子撩开车帘,贵妃娘娘的身影从龙辇出来,众嫔妃一阵惊讶,同时心里也泛起了一点点嫉妒与醋意,龙辇,又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
皇上能让贵妃娘娘上龙辇伴驾,可见对贵妃娘娘宠爱至极。
但是这点小心思,以及不舒服,很快被一众嫔妃压下去了,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龙辇,无不期盼看到皇上从上面下来!
但是在贵妃娘娘下来之后,龙辇上再无动静。
郑嫔紧紧绞着手中帕子,伸长了脖子往龙辇上瞧:“嗯?皇上呢?怎么还不下辇?”
只见徐玉宁已经抱着手中遗诏与匣子,从龙辇上走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慈安太后面前,深深跪了下去!
她将手中的玉玺与遗诏放到地上,双手抵额,叩拜道:“臣妾恭请太后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