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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散后的坤宁殿静得瘆人,只听得见殿内传出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曹皇后攥着鎏金茶托的手指泛白,猛地将整套汝窑茶具掼在青砖上,天青色的碎片溅到廊下,惊飞了檐角栖着的灰雀。

“为什么会这样?我曹家有什么错?”

她踉跄着撞向梨花木长案,案上的《女诫》被带得翻卷,还留着献章太后的御笔朱批。

嘉佑帝今早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她安插在谏院的喉舌吕悔给贬出京了。

自己不过是学当初的献章太后,敲打一下徐子建这个不听话的臣子。

谁知道嘉佑帝却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将吕悔、徐坤、窦卞三人给处置了。

“没想到徐子建居然如此难缠,自己的发难不仅没伤他分毫,还让曹家失了颜面……”

她抓起案头金镶玉镇纸又要砸,指尖却在触到冰凉玉面时顿住。

早上徐子建还跪在紫城殿请辞外放,如今想来哪是避祸,分明是算准了陛下要借他削曹家的权。

“娘娘!”

殿门被叩得山响。

曹皇后皱着眉头,“何事?”

坤宁殿总管张茂则的公鸭嗓穿透门缝。

“陛下口谕——请娘娘在坤宁殿静思己过一月,宫中事务暂交荣贵妃打理!”

曹皇后猛地转身,不可置信地盯着殿外的张茂则。

张茂则有些吞吞吐吐继续说道:“还有……陛下封宋贵妃侄女林胜雪为齐王侧妃!”

“静思己过?”曹皇后喉头涌上腥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陛下这是嫌我曹家,手伸得太长了?”

她自嘲地笑道:“陛下还真是健忘!若不是有自己这个出身真定曹家的嫡母护着,陛下那体弱的亲儿子齐王,凭什么压过两位成年藩王?”

张茂则有些担忧道:“娘娘,如今陛下恼了您,咱们该如何是好?”

曹皇后已经恢复冷静。

她抬手问道:“齐王今日可曾入宫请安?”

张茂则轻轻摇头,“不曾…”

曹皇后小声骂道:“没良心的东西!”

她看向任受忠命令道:“派人去禹州瞧瞧赵忠全,问问他是不是打算在禹州一辈子当团练!”

曹皇后打定主意,既然齐王这个养子不听话,那就找个听话的备着,没准能够用得上。

她顿了顿又对张茂则说道:“去把王中正叫过来!”

不一会,王中正走进坤宁殿。

“奴婢内东门司使王中正拜见皇后娘娘!”

曹皇后抬了抬手。

“王中正替我去鲁国公府带一句话,不许任何河北世家帮助徐子建。”

“是,娘娘!”

王中正领命离去。

曹皇后看着王中正的背影心中暗道。

你徐公明不是喜欢去河北躲着吗?

那本宫就让你去河北待个够!

没了河北世家支持,倒要看看你是如何顺利治理黄河?

……

鲁国公府,二国舅曹景休的书房里。

曹景休和儿子曹盖正在争吵。

曹盖梗着脖子说道:

“父亲,我不明白!

为什么姑母要如此针对徐家?

咱们曹家和徐家不是有通家之好吗?

怎么短短两天就变成这样了!”

曹景休眉头紧锁,他又何曾想过曹家有一天会和徐子建交恶。

这徐子建可是他看着长大的,而且还对他曹家有大恩,就如同自家子侄一样。

曹景休终究顾及自家姐姐曹皇后的颜面,忍不住为她辩解。

“你姑母她也不过是纵横谋划罢了。

她让徐三姑娘当齐王侧妃也也是出于好心!

只是没想到…”

曹盖却不吃这一套,冷哼一声。

“纵横谋划?好心?

那为何不让高家表妹去做侧妃?”

曹景休颤抖着手指着曹盖。

“你胡说八道什么,涛涛怎么能做侧妃?

她可是太尉府的嫡女!”

曹盖却不以为意。

“这高姨夫不过是四品的侍卫司步军指挥,和公明贤弟的从二品枢密副使相比差远了!

说到底不过觉得当年曹家给得一些恩惠,想要狭恩图报罢了!

实际上徐家并不欠曹家什么,即便是有了也已经十倍奉还了!

当年父亲为我买的两个茶庄,如今已经价值上百万贯。

更别提我身上的伯爵爵位,也是靠着徐贤弟打败西夏人挣来的!”

曹景休被自家儿子说得有些哑口无言,有些恼羞成怒:“够了,高家好歹是咱们曹家的姻亲!你怎么能够胳膊肘往外拐?”

曹盖不服气道:“这高家亲不亲还两说!

当初我还是个纨绔的时候,高家人可瞧不上我这个汴京浪荡子。

我曹盖只知道当年我受伤快要死的时候,是公明贤弟不顾一切出手救了我一命!”

曹景休有些头疼地看向自家儿子。

“那你如今在此,跟我说这一番话意欲何为?”

曹盖义正言辞地说道:“父亲,公明贤弟是我过命的结拜兄弟,我不同意曹家继续针对徐家,我要将姑母的谋划告诉他!”

说罢,便气冲冲地走了。

“逆子!”

曹景休在背后怒骂道。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道袍,仙风道骨的道士走了进来。

“三弟何事如此恼怒?”

道士询问道。

此人正是曹家如今真正的家主、曹皇后的二弟曹景侑。

他今日刚刚从终南山道场回来。

曹景休无奈道:“昨日大姐为了齐王正妃之位,逼迫徐家姑娘为侧妃,导致对方离京失踪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

今日朝会曹家的门生故吏吕悔因为弹劾徐子建被外放通判,站出来作证高太尉家的女婿徐坤以及门生窦卞被贬官西北。

徐子建不愿意与曹家作对主动外放到河北大名府担任大名府副留守。

朝会过后,宫里又传出来消息,大姐被陛下禁足一个月,宫中事务归了荣贵妃。

大姐气不过,派人过来通知我,让河北的世家不许助徐子建整修黄河。

我家那个混小子知道后就来找我吵了一架!”

曹景侑摇了摇头。

“大姐这次怕是有些意气用事了。

一个齐王正妃而已,本来曹家若是打了招呼,徐家看在往日的情分下也会选择退让。

大姐为了给高家侄女立威,非要踩着徐家上去,人家自然不愿意。

曹家实在不该与其交恶!

如今大周朝正面临数百年来的变局,我在终南山算出,徐家的那个少年正是变局的关键。

于是匆忙从千里之外赶来一见,只可惜晚了一步。”

曹景休有些不可置信。

“二哥,这事有这么玄乎吗?”

曹景侑高深莫测地笑道:“你回想一下,咱们曹家当初还受到陛下的猜忌,后来是什么时候摆脱困局的?”

曹景休这才想起来,嘉佑元年自己儿子因为坠马摔断了肋骨濒临死亡,就是遇到徐子建才救回来的。

也正是徐子建来到曹家别院住后,嘉佑帝和曹皇后的关系才开始缓和。

曹家开始有些破败的生意,也是在徐子建的指点下才重新焕发生机。

如今想想真的是曹家扶持了徐子建?

“听二哥这么一说,这徐子建还真是我曹家的贵人!”

曹景休有些恍然道。

曹景侑看着天上的星空,掐指一算,突然脸色惨白,鲜血从嘴角流出来。

“二哥,你怎么了?”

曹景休急忙问道。

“不妨事,我窥探天机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曹景侑摆了摆手,对自家弟弟感慨道: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那个徐家子真是贵不可言!”

曹景休听不懂自家哥哥的偈语,问道:

“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一脸风轻云淡的曹景休突然严肃道:“三弟,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提醒你,为了曹家的将来,切莫与那徐家子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