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救出塔拉维希之后。
姜槐并没有忘记林泽。
他依旧维持着烬骸的形态,背着虚弱的塔拉维希。
循着记忆原路返回。
但当他回到那座关押着林泽的特殊监牢时。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那座由特殊金属打造、铭刻着无数符文的牢笼。
已经从内部硬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监牢门口,以及通往这里的整条走廊都铺满了守卫的尸体。
残肢断臂与破碎的盔甲到处都是。
场面比他自己造成的破坏还要惨烈。
看样子自己刚才在神殿里没有受到任何打扰。
应该是林泽在外面,帮自己堵住了所有追兵。
“不用担心。”
塔拉维希虚弱的声音,在他耳边小声呢喃。
“三一法则的强大,远超你的想象……我们先离开这里。”
“怎么离开?”
姜槐询问。
就在这时,从走廊的阴影之中,飞出了无数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蓝色蝴蝶。
它们如同一个破碎的梦境,悄无声息地在空中飞舞。
而后它们开始汇聚、缠绕,纠结成了无数根纤细的蓝色丝线。
最后这些丝线在空中编织、盘旋,圈成了一道闪烁着神秘光辉的传送门。
“快……进去。”
塔拉维希催促道。
姜槐点点头,不再犹豫,背着她一步跨入了那道传送门。
失重感一闪而逝。
落地之后,姜槐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墨巧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他身上的烬骸战甲也随之褪去,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墨巧似乎并不在办公室里。
他小心翼翼地将塔拉维希放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然后问道。
“需不需要我让监狱里的暗星,帮你缓解一下痛苦?”
“绝对不可以!”
塔拉维希立刻拒绝,语气异常坚决。
“你刚才使用的猎手和烬骸的力量,是因为在这个世界,烬骸和猎手都还存在,他们的力量属于这个时空。”
“但暗星、暗帝、旅者和言灵,他们都已经被封印在了你基金会之中。”
“你一旦在这里使用暗星的力量,就等同于点亮了一座灯塔,永恒会立刻察觉到!”
姜槐明白了,他点了点头。
“那你还撑得住吗?”
“没问题。”
塔拉维希靠在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
“永恒想吞噬我,我用最后的力量护住了自己的核心……现在只需要稍微休息一下。可以……给我吃点东西吗?”
“你要吃啥?麦当劳还是肯德基?我推荐华莱士。”
“……我需要吞噬力量。”
呵,狡猾的塔拉族。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吞噬力量。
“你瞧这个行吗?”
姜槐说着从身体里掏出了一颗鸽子蛋大小。
通体漆黑,表面还泛着油亮光泽的小宝石。
“这个……”
塔拉维希看着那颗东西,表情有些尴尬和微妙。
“饕餮六型制造。”
姜槐一脸诚恳地开始推销。
“纯天然无公害,一颗下肚养胃,两颗下肚管饱,三颗下肚,长生不老。你要吃多少都行,我这儿管够。”
塔拉维希瞪着姜槐,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典狱长……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和你是有什么私仇吗?”
“啊?没有啊,哈哈哈,”姜槐打着哈哈,“你多心了,真的没有,不过林墨是我朋友,你曾经利用过他对吧。”
“林墨......我.....”
“行了别废话,快张嘴,来,我喂你吃。”
“……”
塔拉维希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说道。
“请把你体内,火狱行者的那把弓给我。”
“这可是我收藏的宝贝啊。”
姜槐立刻把那颗黑宝石收了起来,一脸肉痛。
“李牧寒当时想要我都没舍得给,你眼光挺毒啊!就吃屎不行吗?”
“您终于承认这是排泄物了……”
塔拉维希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但你不可否认,它蕴含的能量很高啊。”
一番唇枪舌战之后,姜槐还是败下阵来。
他肉痛地从自己的收藏库里取出了那把通体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属于火狱行者的长弓。
但作为条件。
他坚持塔拉维希必须吃一颗他珍藏的黑宝石。
“就当是,饭前开胃小菜。”
他是这么说的。
塔拉维希的脸上挂着一丝无懈可击的微笑。
但内心深处,已经将姜槐和他全家人,都用最恶毒的语言亲切地问候了一遍。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形势比人强。
现在自己无比虚弱,只能任人宰割。
于是她不再多言,直接伸出手,将那颗黑宝石和那把燃烧的火狱行者之弓都拿了过来。
然后当着姜槐的面,将它们一同吞噬进了腹中。
姜槐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像个等着家长夸奖的孩子。
“好吃吗?”
塔拉维希对着他,勾了勾手指。
姜槐毫无防备地凑了过去。
而后。
塔拉维希“哇”的一口,将那颗刚刚吞下去的还热乎乎的黑宝石吐在了姜槐的脸上。
“哎哟我去!”
姜槐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措手不及,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着脸。
一边大声抱怨。
“还沾着口水!都快化了!你恶不恶心?!”
塔拉维希完全不搭理他的控诉。
吞噬了火狱行者之弓后,她已经恢复了少许力量。
她从沙发上站起身,原本虚幻的身体,也凝实了许多。
她的双眸之中,浮现出无数复杂而玄奥的符文,那是她的真理之眼,正在查看永恒目前的具体位置。
片刻之后,她眼中的符文隐去。
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永恒现在正在准备进攻自然法则的缔造者。”
“我们没有能力去阻止。”
“但自然法则也并非是等闲之辈,这会给永恒花上一些时间。”
“我有个疑问。”
姜槐一边擦脸一边问道。
“为什么这些高维生物之间不互相支援呢?”
“曾经有一名高维生物试图这样做。”
塔拉维希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敬意与惋惜。
“她奔走四方,以身入局,想要联合所有存在,修正这个错误的宇宙。”
“但她失败了。”
“尽管她已经走得很远了,但却依然低估了存在于物种内心深处那些根深蒂固的丑恶。”
“在与女王的最终博弈之中,她输了。”
“你说的是偃师吗?”
“是的。”
塔拉维希点了点头。
“我和塔拉夏很尊敬偃师。也是在她的影响下,我们才放弃了原本那种纯粹征服宇宙的手段。”
“但……很遗憾,女王最终认可的,是永恒。”
“也只有永恒,得到了女王的回应。”
“你们的‘女王’,到底是什么东西……”
姜槐皱起了眉头。
这个名字,他听过不止一次了。
塔拉维希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比喻。
“如果说高维生物,是这个宇宙的程序员。”
“那么女王,便是高维生物投入在这个世界最初,也是最原始的清道夫。”
“它所要做的,就是清除掉那些被认为是垃圾的文明和世界。”
“比如我们?”姜槐问道。
“太岁是个例外。”
塔拉维希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在回溯一段古老的历史。
“太岁,就像是这宇宙之躯内,与生俱来的白细胞。”
她看到姜槐脸上的一丝困惑,便继续解释道。
“当这个身体受到感染,出现病变时,白细胞会自发地去清除威胁,修复损伤,维持身体的正常机能。”
“而女王则像是一种从外部注入的、效力极其霸道的抗生素。”
“最终的结果就是。”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外来的抗生素觉得这个身体已经病入膏肓,没救了,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将所有细胞,无论好坏全部杀死彻底推翻重来。”
“但身体自身的白细胞却坚信自己能够修复一切,主张能自救。”
“于是,太岁和女王之间,展开了一种诡异的竞争。”
“这让女王诞生的最原始逻辑,完全被颠覆了。”
“在与太岁无休止的对抗中,它自己催生出了一套全新的、扭曲的理论。”
“最后,就连制造了它的那些高维生物,也被它列入了‘必须被吞噬净化’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女王必须要对付太岁,所以才会孕育出无数的军团,去帮她扫清一切障碍。”
“而太岁同样如此。”
“只是……”
塔拉维希的声音低沉下来。
“这副身体自身,已经很孱弱了。”
“白细胞为了抵抗女王那毁灭性的力量,已经几乎耗尽了一切。”
“所以它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一只特殊的太岁身上。”
塔拉维希的目光,落在了姜槐的身上,那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典狱长,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把时空基金会交给你?”
“因为太岁们希望我如此。”
“它们已经无力,再去和女王抗衡。”
“而你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也是这副身体,最后的希望。”
“偃师也同样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布下那么多的局,试图为你争取时间,铺平道路。”
“可惜……”
塔拉维希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深的悲哀。
“在这个世界……永恒最终是先一步抵达了女王的殿堂。”
“他得到了女王的认可,并且摧毁了这副身体最后的免疫系统。太岁。”
“而你。”
她看着姜槐,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最残酷的结局。
“也最终,沦为了女王的工具。”
姜槐愣住了。
那句“你最终,沦为了女王的工具”。
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能看到它们在另一个未来,沾满了自己曾经想要保护的一切的鲜血。
而后。
他的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
无数的线索。
偃师的布局、影煞的背叛、李牧寒等人的到来、太岁的期望、女王的逻辑……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一个疯狂的念头串联了起来。
他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看着塔拉维希。
“塔拉维希,我们现在说的话,永恒听不到,对吗?”
“是的。”
塔拉维希点了点头。
“这里有影煞布下的信息屏障,现在我为这道屏障增加了一些合理性,永恒不会注意到,你想说什么。”
“如果……”
姜槐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是在给自己鼓起最后的勇气。
“我是说如果……”
他将一个疯狂到近乎亵渎的假设。
一个颠覆了所有已知博弈规则的可能性,告诉了塔拉维希。
在听了姜槐的话之后,塔拉维希先是震惊。
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比庞大的推演。
而后,她似乎是释怀了。
脸上露出了一种混合着恍然与悲伤的复杂笑容。
“原来如此……”
她轻声呢喃。
“这就是为什么,偃师的计划里,会有引导另一个世界的那些人,来到你的世界……”
“这就是原因吗……”
“我的想法,有可行性吗?”
姜槐追问道,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有。”
塔拉维希的回答无比肯定。
“但必须要先将这个世界给拔除。”
她解释道。
“这个由永恒主导的时间线,已经是一个失败的、彻底癌变的产物。”
“只要它还存在,就会像一个巨大的锚点,不断地为永恒提供力量,并污染主世界。我们必须切断它。”
“在原本的世界线,如果你和李牧寒……真的能做到你刚才说的一切……”
塔拉维希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真正的希望之火。
“那么……有希望。”
她随即又摇了摇头,纠正了自己的说法。
“不仅仅是有希望。”
“我们或许可以,彻底摆脱高维生物的掌控。”
“这个宇宙,能获得真正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