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命人给二帝换上孝服,去完颜阿骨打庙宇祭拜。 张明远也紧随其后,本想着金人也会给他换孝服,可女真人却不理不睬。
不等张明远说话,完颜宗翰冷笑道:“张明远,你可不够格。这穿我大金国孝服祭拜我太祖阿骨打,那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礼遇和恩赐。”
秦桧和孙傅听了这话,低下头去。他们居然也没这孝服。这孝服与众不同,是金人专门为大宋二帝量身定做,又长又宽又肥又大。帽子也是大宋长翅模样。那孝服上挂有铃铛。
金人逼迫二帝跪拜时,只听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女真人皆神情肃穆,庄严神圣。张明远心中不是滋味,顿时痛苦万分。孙傅和秦桧见了更是瞠目结舌。
完颜宗翰跪拜道:“太祖在天有灵,我大金国如今终于报仇雪恨了。宋朝二帝被俘,我等胜利凯旋。皇天保佑,我大金国从此将一统天下,不再受人欺负。”心中却寻思开来,等完颜吴乞买驾崩后,大金国的皇帝,非我莫属。想到此处,心里欣喜若狂。
完颜宗望跪拜道:“父皇在天有灵,孩儿如今灭宋归来。孩儿本不想俘虏宋朝皇帝归来,偏偏事与愿违。如今他们都来祭拜父皇了。”心中却寻思开来,再过几年,放回宋朝二帝,未为不可,那时候赵福金必会感激不尽,从此以后离不开我了。
离开完颜阿骨打庙宇后,宋徽宗等人进入完颜吴乞买在上京的乾元殿里,二帝被女真人推倒在地,二帝挣扎爬起。女真人又脱去他们的孝服,让他们赤身跪拜地上,二帝冻得瑟瑟发抖。张明远本欲上前,女真人却阻拦他,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如若不然,就再也见不到宋徽宗。张明远只好低下头去,黯然神伤。
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哈哈大笑,伸手一指,乐道:“你父子二人终于来了,寡人恭候多时,来人啊,行牵羊礼。”
二帝唯唯诺诺,跪拜于地,战战兢兢,随即被女真人披上羊皮,二帝闻到羊皮的腥臊味,都干呕起来,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咳嗽不止。
金太宗叫道:“昏德公,重昏侯,你父子二人如今至此,还有何话要说?”
宋钦宗喃喃道:“还望狼主饶恕,让我们回去。”
宋徽宗道:“为何要如此羞辱,实在不合时宜。”
金太宗冷笑道:“这也是中原皇帝玩过的把戏,隋文帝灭陈,封陈叔宝为长城公。赵匡胤灭南唐,封李煜为违命侯。你父子二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岂不可笑?”二帝闻言,羞愧难当。
张明远也无言以对,毕竟这些事,自己心知肚明。孙傅和秦桧,气得咬牙切齿,也无济于事。
金太宗看向孙傅,问道:“你可是孙傅?”孙傅点了点头。
金太宗冷笑道:“郭京可是你的人?你可是我大金国大大的忠臣,如若不是你重用郭京。如若不是郭京装神弄鬼,东京城恐怕一时半会,难以被我大金国攻破。寡人要谢你才是。”
众人面无人色,宋徽宗和宋钦宗面面相觑,捶胸顿足。
金太宗喝道:“别装傻充愣,假模假样。你父子二人,是大大的罪人,祸国殃民者,非你父子二人莫属。”
张明远欲言又止,金太宗见状,问道:“张明远,如今又见面了。其实当年你们跟随西夏焦彦坚潜入我大金国,寡人就知道了。只是不愿揭穿你们罢了。你们当年勾结党项人,意欲投靠我大金国。如今假模假样跟随赵佶父子二人,你们真是聪明过人。”此言一出,宋徽宗顿时脸色煞白,目不转睛看向张明远。
张明远冷笑道:“一派胡言,想反间计,休想!”
宋徽宗也摇摇头,叹道:“明远不会如此,狼主何必使用反间计。如若明远背叛寡人,他便不会来陪伴我左右。”
宋钦宗道:“不错,当年父皇给张明远官做,他都无动于衷,何况如今?”
金太宗道:“爱信不信,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张明远道:“我倒是知道大金国完颜阿骨打当年留下遗言,要与大宋世代友好,你们却背信弃义,是何道理?违背阿骨打的旨意,你们好大的胆子。”
完颜宗翰道:“此言差矣,我太祖当年留下遗言,必要得到幽州城。”
完颜宗望道:“说到背信弃义,天下人间,如若赵佶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宋徽宗面露惭色。
完颜宗望道:“招降纳叛,这是大宋天子的所作所为,难道如此背信弃义,就不怕天下人耻笑?赵公啊赵公,你如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与契丹人的‘澶渊之盟’你弃之不顾,与我大金国的‘海上之盟’,你也弃之不顾。你还招降纳叛,写信给天祚帝,又诱降张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一番话,说的宋徽宗无地自容。宋钦宗却得意洋洋,以为自己没毛病。
金太宗笑道:“赵桓,你这兔崽子,也别得意忘形。你比你父皇,也好不到哪里去。”
宋钦宗道:“朕又如何?”
完颜宗望翻个白眼,哼了一声,冷笑道:“如今还是别张口闭口‘朕’了‘朕’的,这称谓,不合时宜。你说你,放着种师道、张叔夜、李纲,弃之不用。偏偏听李邦彦、白时中的鬼话连篇,还有你的恩师耿南仲。这些人都是大大的糊涂虫。你是非不分,狗屁不通,你该当何罪?看来苏辙《六国论》你是一点也不知道。”
宋钦宗惊道:“种师道当年也提及《六国论》 ,这是为何?”
完颜宗望道:“耿南仲是你恩师,他不教你如何安邦治国,偏偏为了他的一己之私,排除异己,胡作非为,倚老卖老,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妖言惑众,你却偏偏信他,赶走李纲,你又听信孙傅,重用郭京。你让大宋灰飞烟灭,你是罪魁祸首。”
完颜宗翰骂道:“派人搜刮东京城黎民百姓,是你赵桓所为。让孙傅招来神棍郭京跳大神,也是你赵桓所为,真可笑。”孙傅听了这话,羞愧难当,咳嗽一声,吐血不止,一瞬间昏厥过去,早被女真人拖了下去,原来早已气绝身亡。
这日,在一个农家小院,宋徽宗等人走了进去,顿时愣了愣。张明远一眼认出眼前之人,乃辽国天祚帝耶律延禧,宋徽宗没见过此人,但见过画像,故而也是瞠目结舌。
见到宋徽宗赵佶,天祚帝耶律延禧拱手叹道:“赵公,你从哪里来?”
宋徽宗羞愧难耐,拱手之际,淡淡的道:“我离开燕京后,从源昌州辗转近五六千里之遥,一路上风餐露宿,谁知道竟会如此痛苦!不过平安抵达,也算微幅不浅。见到你,我不知如何是好。”
天祚帝耶律延禧摇摇头,苦笑道:“你我二人,大同小异。我从海耀州至此,已走了五千多里。那日燕京分别,今日才见面,路途辛苦,与死为邻,今日感戴大金国皇恩,再来到这里,就是上到天上也不过如此。可见我们缘分使然,大金国对我们还是很好。”随即招呼众人进了厅堂。
这农家小院是女真人居住的土院子,比周围的山坡要低洼,只因天寒地冻,为了保暖,故而如此。那厅堂里面还算暖和,只是与两国帝王昔日的大帐和延福宫,便不可相提并论了。
张明远见到天祚帝,拱手道:“圣主可好?我们又见面了。”
天祚帝笑道:“没想到,离开燕京,还能再见面。”
宋徽宗道:“还记得我派明远去夹山找你,这件事恍然如梦。”
天祚帝羞愧难耐,尴尬一笑,摆了摆手,叹道:“多谢赵公当年情深意重,可惜我没福分,偏偏被完颜娄室俘虏了,张明远师徒护送,只怪我言语不周,激怒那两个少侠。”
张明远道:“不必如此,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他们都是晚辈,他们得知你被金军抓走,都很是自责。”话虽如此,自己也是佩服自己的撒谎,毕竟子午和余下,从未感到后悔。
宋徽宗道:“不怕耶律兄笑话,当年派明远去找你,我也是有私心的,想让你号召辽国对抗金国。”
天祚帝笑道:“赵兄,我可比你年龄大,你该叫我耶律大哥才对。”众人笑了笑。
张明远道:“没想到有朝一日,辽国圣主与宋朝天子可以面对面说话。”
宋徽宗道:“还记得仁宗皇帝,与辽国圣主耶律洪基之间的故事。想当年,仁宗皇帝驾崩,耶律洪基可是痛哭流涕。”
天祚帝点了点头,叹道:“这件事,寡人也知道一点。不过两国天子能面对面坐下来说话,恐怕只有你我二人了。”说话间用手指了指自己和宋徽宗。
张明远道:“如今你们在金国见面实在是天意弄人。”
天祚帝道:“如今悔之晚矣,想我大辽百年基业,竟毁在我手中,有负大辽列祖列宗。”不觉泪光点点。
宋徽宗道:“事已至此,还是想开一些的好。想必大金国会放我们回去的。”不多时金人前来催促张明远离开。又告诫天祚帝和宋徽宗,不得闲言碎语,胡说八道。
这日晚上住在这间房里,耶律延禧和赵佶一直到天明也不敢再说一句话,那女真人就在他们隔壁,严防死守。
张明远住在隔壁,打坐参禅,好似遁入空门一般。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当年见过张明远,也素闻张明远和宋徽宗的交情,意欲劝降张明远,屡次遭拒,无济于事,也不耐烦的作罢。
次日,有人带宋徽宗和天祚帝进入另一个小院中,庭院很整洁,令二人坐在左边廊下的交椅上,二人互相感叹开来:“有十二年没有见到这东西了。”随即互相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宋徽宗道:“不知北国的春天怎样?”
天祚帝道:“还记得鸭子河每年一到春风吹拂,便听得咔嚓咔嚓声响。”
宋徽宗道:“那是为何?”
天祚帝道:“开河了,冰化了。”
宋徽宗点了点头,笑道:“我却从未见过,只是每年见到东京城里,我那艮岳里,垂杨柳吐黄,便知道春天来了。”
天祚帝道:“还是大江大河来得痛快一些,你那艮岳也只不过一个园林,我劝你以后能回到南朝去,还是多多游山玩水的好。别老在东京城坐井观天。”
宋徽宗道:“如今悔之晚矣,我本在江南,如若不回到东京,恐怕就好了,如今在江南,也算安享太平,安度晚年了。”
正在此时,只听有咳嗽声从外边袭来,二人便不再说话。
只见走进一个人,二人去瞧,是个紫衣人,凶巴巴之际,传大金国狼主的圣旨说:“耶律延禧与赵佶一并免去朝见,一并赐入鸿翼府(金国外交衙门)监收。”二人一并再拜谢恩。
紫衣人道:“我大金国狼主说了,仍旧赐给你们衣帽,只在鸿翼府小房间中起居。”说话间转过身,走了出去,哈哈大笑之际,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