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
佩轩站起来,又给茶杯里倒满热水,喝了一口,感觉不算很热,就递给素云说:“喝口茶。”素云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说:“好解渴。”佩轩“嘿嘿”笑了两声,说:“知道你渴了。”素云一下子没明白他的意思,说:“你怎么知道?”佩轩讪讪地说:“咱俩吻了那么长时间,那也是体力活,你能不口渴吗?”素云忿忿地说:“滚你的吧!就没有好话!你再笑话我,我就赖上你,非当你的娘们不可。”说着,伸手就打了佩轩一下。佩轩看着她,一下子从正面抱着她就吻了上去,吻了一会儿,说:“这么漂亮的姑娘不享受,你说我傻不傻?我什么也不管了,现在就把你变成我的娘们。”素云看着他,不但不反抗,反而还有鼓励的意思,她像个小绵羊一样温顺地迎接着佩轩,佩轩又吻了她,然后说:“好了,不敢再胡闹了。”素云撒娇说:“我不放你。你说话不算数。”佩轩话锋一转说:“素云,我给你说一说我和文秀的经历,好不好?”素云点点头说:“好的。不过,我更想了解你成长的经历,你可以随便说,我愿意听你说这些。”佩轩直率地说:“素云,我可能会随心所欲地扯来扯去的,你别嫌我啰嗦。”素云高兴地说:“我就想听你这样说话,太好了,你快说吧。”
佩轩又喝口水,整理一下思绪,慢慢说道:“素云,说来话长,我家世代是农民,我出生于一九六一年冬天,那是三年困难时期的末端,家里缺吃缺穿,我出生五天之后的那天夜里,北风呼啸,我家的房子塌了,我娘和我被埋在里边,我爹一条腿被压住拔不出来,他大声呼救,当村里许多人来用手把我娘和我刨出来的时候,我娘因为喘不过来气已经奄奄一息了,可是她依然用身体护着我,我‘哇、哇’地哭着,村里的人说着:‘这孩子命真大啊!’六三年发大水,我家堂屋又塌了。直到六四年,我家才盖起来三间里生外熟的瓦房。”素云不解地问:“什么是里生外熟啊?”佩轩一边比划一边说:“里生外熟就是,房子的墙分为两部分,外面是一堵十二公分的砖墙,里面是二十四公分的土坯墙,明白了吧?”素云点点头说:“大致明白了,只是没见过。是不是那时候能盖起来这样的房子就算不错了?”佩轩点点头说:“也可以这么说,当时我们家几乎没有一点钱,公社救济了一些,家里到处找亲戚借一些,再欠砖瓦厂一些,就这样盖起了房子,总算能住下了。我在堂屋盖好的时候已经有清楚的记忆了,其实我在那之前也有记忆。那年也是我弟弟小根出生的一年。”
佩轩继续说:“我是六九年春节之后开始上学,我上了两年一年级,第二年因为文化大革命没有升级,也没有招新生。我们的小学是五年制,本来是春季招生,后来变成了秋季招生,所以我七五年小学毕业,开始上初中。我从小喜欢看书,我记得二年级看的第一部小说叫《烈火金刚》,后来陆陆续续看了许多的小说,只要能找到的都看。因为只有在书中才能找到精神的慰藉,在现实中看不到希望。一般情况下,经常有吃不饱的时候,后来到七十年代初,就开始大量种红薯,农民就靠红薯填饱肚子。现实是如此的残酷,可是谁也不敢说不好,素云我只有用读书来逃避现实,完全钻进书里的世界。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和中考让许多人看到了希望,那年我初中毕业,本来只能回广阔天地里去干农活,因为那时候上高中是推荐的,我家举目无亲,一个有能耐的亲戚也没有,所以我上高中是不可能的。但是运气来了,那年国家突然宣布恢复高考,同时也恢复了中考,上高中不再推荐了,而是要考。这样我就轻轻松松考上了高中。”说到这里的时候,素云又递给佩轩茶杯,让他喝茶,佩轩喝了一口,接着说:“素云,我出身于最底层的农民,虽然我是家里的第一个男孩,父母中年得子,对我是很娇惯的,我父亲比我大四十岁,母亲比我大三十七岁,但是家里太贫困,对我再好也是无能为力。我从小就知道穿不起新衣服,所以也不要求穿新衣服,后来逐渐养成了不爱穿新衣服的习惯,养成了艰苦朴素的习惯。我小时候过生日的时候,我娘会偷偷给我煮个鸡蛋,但是我还舍不得吃这个鸡蛋。我上学之前就会薅草、拾柴禾了,上学以后每天下午放学都要去干点活,或者割草、拾柴禾,或者在家烧火做饭,大一些的时候,大约到小学四年级吧,我放学以后就拉上板车去拉土积肥,这样可以挣工分。从我上小学起,凡是假期或星期天,以及其他不上学的时候,我都要去生产队干农活挣工分。我到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拉车子挣工分了,因为拉车子挣工分比较多,几乎是双倍的工分。跟我一样大的孩子干农活都没有我多,因为我家里条件差,只能好好出工挣工分。我上高中那年,学校里要盖房子,在砖厂买了砖,让我们这些学生去把砖拉到学校,一共有十五、六里路,一车砖有八百多斤,我们几个能干的逐渐就走到了前面,离学校剩四五里路的时候,几个人打赌看谁先到学校,结果我一个人大踏步就第一个先到了学校。那时候我一身粗布,土里土气,又矮又瘦,毫不起眼,可是论干农活他们那些大个子也没我有力气、有韧性,当然都是因为家里穷的原因。因为拉车子干农活比较多,腿上有劲,所以我长跑跑的也快,在我们班里是第一。因为这些,虽然我又瘦又矮,但是也没人敢欺负我。当然了,我的同学跟我关系都比较好,我从小因为看书多,会讲故事,同学们愿意听讲故事,所以我的人缘也算不错。很少受到人欺负。”素云听得津津有味,她插话说:“佩轩,我好像听过你跟人打架的事,好像你有好几起打架的事呢,你说说看呗。”佩轩“呵呵”笑了两声,说:“坏事传千里啊,也没什么好说的。再说你听过了,没必要再听了吧?”素云斩钉截铁地说:“不,我听的并不是很多,我希望你这个当事人亲口讲一讲,我好想听。”
佩轩无奈地说:“好吧,满足你的好奇心。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曾经遭到过一个同学的毒打。这个同学叫李大庆,他是个留级生,大约留过两次级,他比我大两、三岁,也长的高高大大。他本来跟我关系挺好的,但是他受了当时的班主任老师的挑拨,随便找个理由跟我翻脸,把我痛打一顿,他下手很重,我有点莫名其妙,感觉平白无故遭到了一顿毒打,当然,我皮肉厚实,吃得住这一顿打。虽然挨了打,我并没有吭声,因为挨打并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我也没有到老师那里告状,因为我一向不喜欢告状,而且我知道班主任老师知道了会幸灾乐祸,他嫌贫爱富,特别不喜欢我,所以我就忍着疼痛回家了。谁知道第二天早自习放学以后,李大庆刚出校门没多远,我的铁哥们酆大奎带着几个人就截住了李大庆,质问他昨天为什么打我,李大庆嬉皮笑脸说我打了他,大奎上去一拳就把他打倒了,大奎练过拳,打架很厉害;几个同学上去对着李大庆猛踢猛踹,打得他哭爹叫娘,一个星期没来上学,算是替我出了一口恶气。这次打架大奎并没有事先跟我说,他知道一跟我说我肯定会制止他,他是坚决要替我报仇的。后来学校调查这件事,都说是大家看到李大庆打我,大家制止他打人。班主任老师本来是对李大庆许了愿的,结果他白挨了一顿打,什么也没得到,他愤怒之下就把班主任老师唆使他打我的事告到了校长那里。结果这个班主任老师被迫调走了。李大庆也成了个猪不吃、狗不肯的货色,自觉没趣,一直不敢跟我和大奎等同学交往,直到今年春节的时候他才设酒局把我和大奎请过去,专门给我们赔礼道歉,事情过了多年终于算是平息了,他也算是重新回到了我们同学群里。”素云笑着说:“佩轩,你好孬啊,你不出面就把人打惨了,你好厉害。”佩轩苦笑着说:“素云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这事可不是我的责任,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他不够厚道,和居心不良的班主任老师沆瀣一气,最终弄成那样的下场。如果不是我拉他一把,他根本就进不了我们同学的圈子里。”
素云笑着说:“嗯,算你是对的。接着讲下一个打架的故事。”佩轩只好说:“好吧。我初中毕业那年,就是七七年吧,我初中读完了,高中也考完了,自觉考的还不错,只等通知上高中了。这年的暑假里下了一场大雨,那天我在家,听到门外有人吵架就赶快跑出去,到了门外一看,原来是我父亲正在跟对面的邻居吵架。对面的邻居一向很坏,仗着他比我爹年轻,经常欺负我们家。我爹前些年身体不好,加上我们姊妹兄弟三个还小,四、五年来经常欺负我家,我爹娘忍气吞声,尽量不惹他们家。这天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天下大雨,他住在东边地势较低,我家这边地势较高,大水自然而然流向他那边,他认为他家进水是因为我家地势高,于是他就在我家的墙外使劲挖坑,这样我家的房子就处于危险之中。我爹从牛屋回家吃饭,看到了这一幕,马上就跟这个人吵了起来。这里也聚了不少人,纷纷指责他不该挖我家墙角。我出门一看是这种情况,他的儿子也在场,他儿子比我大好几岁,只是得了关节炎,两条腿走路有点疼,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故意找茬欺负我家,我顿时感到异常愤怒,这也太欺负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立即警告他,如果他再挖我家的墙角,我就送他去阴间。我那年虚岁十七,年龄不算大,而且又矮又瘦,他看我一眼,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见他无动于衷,继续挖我家墙角,二话不说,就去家里拿过来一把铁锨,冲着他吼道:‘你再挖一下,我就劈死你!’他看了看我,根本不在乎我,挑衅似地继续挖,我高高举起铁锨,对着他的头就劈了过去,他一看我真的劈了下去,连铁锨都来不及拿走,撒腿就跑回家去。他儿子也跟着他跑回家去。我劈下去的铁锨收不住而水花四溅。我追到他家门口,他已经插上了院门,我一锨劈下去,把他家的大门劈了一道缝。大家拉住了我,要我饶过他。从此,他们一家见了我家的人都躲着走,再不敢欺负我家了。”佩轩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的家门外与那个坏邻居拼命的时刻。
素云也一直沉浸在这个故事里而不能自拔,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说:“佩轩,你好勇敢啊!你在气势上完全压过了他,从此他再不敢欺负你家了。佩轩,你真的好勇敢!你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站出来。佩轩,我没看错你!你其貌不扬的外表之下掩盖了一颗这么勇敢的心!可是,那时候你虚岁十七,其实你才十五周岁,还小着呢。你啊,小小年纪就把你家的门面撑了起来,你好了不起!”佩轩摇摇头说:“素云,你过奖了。勇敢只在极端的极少数情况下才用得上,平时没有什么用。”素云反驳说:“佩轩,你就谦虚吧,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那是更重要的作用,而不是没有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