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柔最终还是将刀刃捅入她的身体。
只觉得肚子开了个洞,很深很深,下跌的瞬间有股极寒的冷风从这个洞里穿梭而过。
痛到极致反而不痛了,只觉得冷、很冷,阴森森地冷。
倒下之际,恍惚间看到那个男人冲在人群的最前面,朝她奔来。
近距离才发现,原来他两只眼睛都红了,抱起她时嗓音还有着明显的颤抖:“顾盼盼,撑着……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不会有事的……”
原本她都不痛了,但是被他打横抱起冲下山路间停靠的那辆越野车时,一颠一颠地,感觉全身像被活生生撕开一样。
她想说痛,想控诉一句:“哥哥,你慢点。”
可此时,她心心念念的只有肚子里的孩子,含泪抓住他的衣襟,伴随着嘴角溢出来的鲜血,气息微弱地不停嗫嚅道:“哥哥……要……先救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
晕去之时,她好像听到傅既琛说好,又好像听到他说不好,喊着她的名字,还不准她睡觉。
可是她又冷又痛,再不睡真的会痛死的。
她心想,这男人怎么那么坏?睡觉都不让人睡?等她醒来,第一个就是开口骂他!
这是一场漫长的抢救手术,医生们竭尽全力争分夺秒。
刀刃扎得很深,几乎要贯穿后背。
顾南枝大量失血,全市最顶尖的外科医生与护士全力救治了十几个小时,调动了周边好几家医院的血库,才终于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大人是救回来了,可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最后顾南枝被转移到监护病房,全身上下插满管线,床头数台检测仪器上的数字正闪烁跳动着。
高大挺拔的人影倒影在病房外的玻璃墙上,医生从监护病房出来,看着满脸疲惫的男人像尊雕塑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禁微微一愣,走过去说:“傅总,非常抱歉!那把刀直接贯穿了坯胎,已经回天乏术了,接下来的二十四个小时是危险期,如果病人热度能够退下去,人能够清醒过来,就可以活下去。”
临走时,见傅既琛眼底青灰一片,医生又劝着说:“傅总,十几个小时的抢救,恐怕您也没合过眼……要不您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都有护士照看着,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不用,谢谢。”傅既琛怔了怔,这时才回过头,之后又陷入到一个人的沉默中去。
这二十四个小时内,如果顾盼盼醒不过来,他该怎么办?他根本无法想象。
幸好!在第二天的一个黄昏,顾南枝终于醒了。
护士激动摁响呼叫铃,很快有好几个医生鱼贯而入,给她做各种各样的详细检查。
顾南枝虽然是醒了,但还没彻底恢复意识,眼睛眯成一条缝,只能看见白茫茫一片,根本不知身在何处?
不到一会儿,便又筋疲力尽地昏睡过去。
医生摘下口罩,吁出长长一口气宣告道:“目前算是度过了危险期,不过病人失血过多,在她还没彻底恢复意识前,仍处于重症监护期,还不能完全松懈下来。”
傅既琛站在病床边认真倾听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真诚对医生说了句:“谢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因为他的身份,医生诚惶诚恐:“傅总,我们先出去,就不打扰病人休息了。”
说完领着护士们悄声离开。
西边的霞光沿着窗边淡淡洒满一地的金片,室内没有开灯,顾南枝安静地平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得毫无血色。
只不过短短一两天时间,这个女人竟然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
这身宽大的蓝色病号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整个人单薄又羸弱,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似的。
傅既琛愣愣地站在床沿打量她,直至太阳消失在天地之间,周围陷入一片漆黑里,他才敢弯下腰,将她娇嫩的小手轻握在掌心里。
因为打着点滴,他很是小心翼翼,不敢握得太紧太用力,怕影响到正常的输液,只能让她纤细莹白的手搭在他的掌心里,而后用拇指尖轻轻摩挲她的五指,模样温柔溺爱。
这只手,他从小就一直握着,然而那天他差一点就失去了。
没人知道他这两天是怎么支撑过来的。
当陆之柔将刀刺入她身体的那一瞬,傅既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将他深深笼罩住。
他那时其实已经懵了,完全失了心智。
下山的路他跑得又急又快,他知道自己大幅度的动作已经牵扯到她的伤口,令她极为不舒服,这个女人肯定很痛,可是他没办法,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赶到医院去。
在车里,她紧紧揪住他的衬衣,明明已经痛到面容扭曲,却一句不说,只不停嗫嚅道:“哥哥……要……先救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
其实从伤口的位置,以及她出血的状况来预判,这个孩子大概是保不住了,可他不敢说,他只能骗她说:“好……我答应你,这个孩子肯定会活下来,哥哥不会让他有事的。”
奈何他刚一说完,这女人仿佛泄了气的皮球,闭阖着双眸就要昏死过去。
那种逐渐冰冷的身体,像极了死尸。
六岁那年他就见过触摸过,他的妈妈从楼台跳下之后,身体也是慢慢冷却,乃至于僵硬的。
从此以后,他便失去了妈妈。
这种认知令他一下子陷入到深深的恐惧中,他狠狠钳住顾南枝的下颌,低吼道:“顾盼盼,别睡!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
动作粗鲁却有效。
她似乎真的被他捏痛了,眼角流下长长的一条泪痕,无意识说:“冷……哥哥,我好冷。”然后又道:“哥哥,你好吵,你……再说下去,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没人知道他当时的心跳有多快,感觉都无法呼吸了,他怕……他真的好怕好怕……
命运可不可以放过他?这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他余生都不想经历了。
那一刻他必须承认,不是她需要他,是他离不开她。
傅既琛握着她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微微收紧了几分。
因为失血过多,又是胎死腹中,顾南枝这次元气大伤,醒来后在IcU待了有两个星期,才转到单人病房。
她真正地有意识醒来时已经是六天后。
光线昏瞑中,她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动在周边,等到看清她的脸后,气息羸弱地呼喊道:“张……张嫂?”
“天啊!南枝,你终于醒了。”张嫂从盥洗台打了盆热水出来,正准备帮她擦身。
“医生说你今晚会醒,真准。”她调节着病床按钮,扶着顾南枝坐好后,把她面前几根刘海轻轻撩到耳后,问:“怎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让值班医生过来看看?好不好?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顾南枝觉得头有点痛,慢慢呼吸着说:“张嫂,我……我想喝水。”
“好!我这就倒。”张嫂闻言赶紧倒了杯温水慢慢服侍她喝下去。
见她喝得猴急,又蹙眉心疼道:“慢点……不急,又没人跟你抢。”
二十分钟后,医生检查完毕离开,顾南枝顺带谴退房里另外两名护工,问:“张嫂,你怎么会在这里?”
“傻孩子……”张嫂搬了张椅子坐到她旁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过来吗?你真的要把我吓死了。”
默了默,瞄了一眼顾南枝,语带迟缓地说:“是……小琛派人到我家乡把我接过来的,不然我那破地方订票都难。”
“哦……这样啊……”顾南枝把头垂得低低的,语气里满满的失落,问:“那……我哥哥呢?他……很忙吗?不……不来看看我吗?”
张嫂叹出一口气说:“他怎么可能不来?都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星期了,前几天我怎么劝都不肯回去,也就昨天听医生说你今晚会醒,他早上才安排人手回了公司。”
顾南枝听后心里微微一动,须臾又怯怯地问:“那……我哥他……他还有生我的气吗?”
“什么气不气的?”张嫂起身调了调输液瓶,又坐下来满脸无奈说:“两兄妹哪有什么隔夜仇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小有多宠你?不过……”停了停,眼眶微红:“不过……南枝,这一次我也不帮你了,你……你说你这又何苦呢?”
她说着眼眸泛起泪光,不忍看向顾南枝。
顾南枝下意识摸了摸肚子,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是不是没了?我就知道……那么长一把刀下去,怎么可能保得住?我对不起他,更是对不起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