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约好陆之柔去看婚纱。
那是本市极其豪华的一间奢侈品专卖店,里面的装潢设计全都从国外进口,光是一张沙发就是八位数,接待的都是些上流社会的常客,特定日子只做会员生意。
有时候闭门关店,全员只迎接一位顾客,虽不多见,却也是常有的事,而陆之柔正是这样稀有而有排面的贵客。
她进去试婚纱后,顾南枝只能干巴巴在外面等,店员小姐姐为她准备了精致的小茶点。
她无心吃喝,亮黑的瞳仁痴痴锁定在衣架里挂着的纯白色婚纱上,一件件重工定制,光是裙摆就长达两三米,每一套不是镶嵌着碎钻,就是钉扣上天然珍珠。
琳琅满目挂满一室,看得人眼花缭乱,她忽然羡慕不已。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梦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穿上梦寐以求的婚纱,一身白净,与他携手,一起站在新天鹅堡玛丽安桥教堂举办婚礼。
其实,她个人而言更喜欢德国着名的科隆大教堂。
之所以想在新天鹅堡玛丽安桥教堂举办婚礼,那是因为……有一次美术课,学校组织全体二年级师生到那座教堂的附近写生,而教堂里刚好有人在举办婚礼,圣钟每敲一下就像在召唤她,她被里面洋溢着的幸福给吸引过去了。
新郎揭开新娘的头纱,轻轻抚摸她的脸侧,而后深深地吻住了她……
俩人在神父的祷告下,向上帝许诺,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缠身,彼此不离不弃,终生守护。
她当时好感动,颤着手就把这一幕给拍下来,回家入睡前,又将这段视频发给傅既琛。
他刚从会议室出来,神色多少带了些疲惫,看见她发送过来的视频,自心而发笑了笑。
等看完这段视频后,拨通她的手机号码,面容不为所动,还反过来调侃她:“手抖成这样,你是有多激动?别人结婚关你什么事?”
她听后颇为不满,噘起小嘴道:“哼!一点情趣都没有,你难道不感动吗?”
他老实巴交地说:“没有。”
她闻言一怔,天灵地盖都在冒火冒烟:“没有就没有,不说了!早知道就不拍给你看!!!”
旋即挂断电话,也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那边听到手机传来的一阵嘟嘟音,完全懵了,须臾之后再拨过去见她不接,才醒起用微信联系她:“生气了?”
女人永远口是心非,她说:“没有。”
他便道:“以后我们结婚,也在教堂举行,怎样?你住在慕尼黑,想要挑附近的教堂,还是选你最喜欢的科隆大教堂?”
看到他猝不及防发送过来的文字,她忽而心里一暖,旋即扑通扑通跳不停,气也消了三分:“讨厌!谁说要跟你结婚?你就想得美,我才不要嫁给你。”
他却厚着脸皮回复道:“刚刚那段视频不是明示吗?难道我理解错了?”
她脸颊一郝,用双脚钳住被子在床上拧麻花,为他能有这种觉悟而开心不已,却还是死要面子地说:“对!你理解错了。”
他却不依不饶,还要追问下去:“真的不是特意拍给我看的?”
……
后来顾南枝是怎么回复的,她都不记得了。
好像说不是,又好像扯到别的话题去了,然后聊着聊着就睡着了,直至第二天醒来,手机还压在胳膊下。
如果一切能重来就好了。
她会对他说:“是的,哥哥,那段视频我是特意拍下来给你看的。”
“我想跟你结婚,想要嫁给你,想与你携手,共同站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站在神父面前交换戒指,彼此许下一生的承诺……”
我的婚礼不需要多盛大,简简单单与你许诺就好……我想这样。
……
短暂的回忆刚结束,便看见陆之柔在两三名店员小姐的簇拥下,一身纯白珍珠钉扣婚纱,步履优雅知性,双手掀起两侧大裙摆,华丽多姿,正款款从更衣室走出来。
“哇!陆小姐,你真的太美了,我从未见过比你更漂亮的新娘子。”店长闪着一双布灵灵的眼睛,忍俊不禁地夸赞。
随后,店里所有人都跟着一同附和起来。
陆之柔从小到大生活在一个极其富裕的家庭环境里,对于他人的奉承与谄媚,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此时,她却红了脸。
眸光泠泠水波动,上了妆的肌肤吹弹可破,正从颧骨以下浮出一抹自然的嫣红色,宛然一个情窦初开的烂漫少女。
顾南枝瞧见这一幕,不免心头震动。
要知道,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之柔,那种又酸又涩的感觉瞬间化作一把锋利的匕首,倏然刺进她的胸膛,令她溃不成军,哑然失语。
陆之柔应该很爱哥哥吧?
她为这种认知而感到难过不已,忽然觉得陆之柔身上穿着的那件婚纱非常耀眼,又很是刺目,还没来得及称赞,眼睛一痛,便怯懦地挪开视线。
陆之柔多精的一个人,只需淡淡扫上一眼,就心里明了七八成。
可她心态极为淡定,仿若无事般走到顾南枝面前,又亲切地捧起她的双手,笑容明媚中又带着几分茫然的沮丧,问:“南枝,怎么了?你觉得他们是在骗我吗?我穿这套婚纱不好看?”
这话简直就是个坑。
人人都说好,顾南枝能说不好?
“没……有。”她怔了怔摇头,缓了缓情绪,真心赞美道:“我也觉得很好看。”
陆之柔十分满意她的这句说辞,依旧笑容甜美:“还有更好看的呢,你要多多帮我拿主意,我都不知道要选哪一件才好?”
“嗯。”她点了点头,强挤出一缕笑。
后来,陆之柔又断断续续换了二十多套婚纱,还剩五六套没试。
“我不试了!”她负气地说:“累死我算了。”
话音落,室内走入一个人,那人是在柜台小姐的引路下推门而入。
所以还未打开门,便从外面听到陆之柔拔高声线抱怨的声音,于是他开门便问:“发这么大火,是谁惹到你了?”
清冽低沉的音色透着一股极淡的笑,细听性感又熟稔,顾南枝浑身一震,刹那回头,便见傅既琛西装革履,单手插进裤兜里,正从门外从容跨入。
而他在这里遇见她,仿佛也很是意外,英俊冷肃的眉眼微微一动,神色转变之间一闪而过的错愕与惊艳。
似乎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敛回目光,将视线重新定格到陆之柔身上,俊颜浅笑。
陆之柔看见他已经忘乎所以然,拖着厚重而繁琐的大裙摆,情不自禁朝他飞奔而去:“既琛,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六点的吗?怎么还提前一个小时了?”
傅既琛接住她,随口答道:“事情忙完,看着时间充裕,就提早过来接你。”慢慢放开她,见她站稳后,再问:“怎样?都试完了吗?”
“还没呢。”陆之柔嘟起嘴,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像在抱怨寻得安抚,又像在撒娇你侬我侬:“还剩五六件没试,烦死了,都不想试了。”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他口吻极淡,有些心不在焉,锐利的双眸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坐在两米之外的一张长沙发上的顾南枝。
陆之柔很快捕捉到这一信息,神色坦然地笑着道:“刚好南枝也在,自从她嫁人后,你们兄妹俩都好久没见了,趁着这个机会聚聚也好。”
说着转过头去看向顾南枝,极为贴心且亲切道:“南枝,待会跟我们一起去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