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草铺之上。
房间不大,家具有些简陋,但全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大多都是手工制作。
墙边还挂着几个花篮,里面插着芬芳扑鼻的鲜花,将小小的房间点缀的颇有几分温暖的感觉。
看得出来,屋子的主人并不富裕,但却对生活充满了热情。
天云口干舌燥,下意识地撑起身子,才发觉身下的垫子里塞着稻杆,填充得满满的,很是柔软。
脑海中的灼烧感好像消散了不少,仔细闻一闻,房间里还有着苦涩的药味。
“是谁救了我......”
天云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情绪,可惜、无奈、高兴、感激?
他自己也不知道。
原本想就此结束这一段灰暗的人生,可没想到竟然被人给救了回来。
不管怎样,天云暂时不想死了,至少也要报答完对方的恩情之后再说。否则,就算是死去了,也感觉还亏欠了他人的恩情。
吱吖——
木门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推开,一位碧玉般温柔可人的女子走了进来。
“你醒啦?天气转寒,快将这热汤喝下吧,暖暖身子,免得落下了病根。”女子浅笑,身着花纹简单的罗裙,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姑娘,将一碗热腾腾的菌菇汤放在了床边。
天云连忙从床上爬了下来,站直身子,然后又弯腰作揖。
“感谢姑娘救命之恩,鄙人名叫天云,这番恩情,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女子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我是个医女,救死扶伤乃是本职,你也不用太感激,先好好养着身子吧。”
至于还恩方面的事情,女子好似并不在意,她只是顺手救了一个可怜人,并不是为了所谓的报答。
天云神色感激,不敢失了礼数,抱拳回应:“多谢姑娘,叨扰您了,实在抱歉......”
女子温和一笑,稍微嘱咐几句,随后便走出了房间。
小小的房间里再度陷入了寂静。
天云思索着该如何报答对方,神情略有复杂,感觉到身体一阵无力,决定先躺下再说。
平躺时,只觉一阵痒痒的微痛从背后传来。
他之前被工头抽了一鞭子,背上留下了伤痕,此刻才感觉到,竟然也被女子涂上了一层药膏,难怪觉得有些瘙痒。
“萍水相逢,人家如此尽心尽力,在报答完救命之恩前,我不能就此离去,否则岂不成了寡义之辈。”
天云本想偷偷离开,可看着床边那碗热气腾腾的汤水,又觉得亏欠人家太多,若是一走了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反正自己也无处可去,就算是寻死也不急于这一时。
就这样,天云为了养病和报恩,暂时在这位医女的屋子里住下。
走出房间,才发现这是一处别致的小院子,围墙边种满了鲜花和药草,有两间茅草屋,以及一个小小的药材间。
一间茅草屋给天云住下,医女则住在相邻的屋中,那个屋子里还堆积着许多干药材,
通过平日里的交谈,天云得知了医女的名字和过往。
医女名叫杨青青,双亲早亡,自小被师傅收养,如今正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教导她本事的老师傅死去之后,杨青青便辗转各地,最终选择独自生活在此,医女性格独立自强,这院子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她亲手建立而起。
数日的时间,等到风寒退去,天云恢复了些力气,便开始很有眼力见地帮医女杨青青干活。
杨青青上山采药,他就将小院打扫的干干净净;杨青青配药磨药,他就按照屋子里的医书,将上山采的药材简单地分类拣好。
杨青青受邀外出救治病患,他就守好院子,悉心照顾药草;杨青青在家中观摩医书,他便代替对方到附近的山里采药。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大半年。
期间医女杨青青曾劝过天云,随手之恩,不必如此费心报答,随时离去便是。
而天云谨守本分,感激有加,坚持要报答此番救命之恩。
同时,他心中也有迷茫,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有时望着院子中那些花花草草,他甚至觉得,人这一生太复杂了,活得还不如草木轻松。
对于天云的坚持,杨青青也随了他去,只当是一位憨厚老实的可怜病患,并不催着他离开。
这背后,也有暂时的收留之意。
对此,天云更加感激,一个独居的柔弱女子收留陌生男子在家中居住,这要拥有很大的勇气,同时可能还要面对外界的流言蜚语。
而且,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张嘴,杨青青家中的余粮不多,为了照顾病重时的天云,医女曾数次售卖药材换取粮食,初期也是承担了不小的压力。
然而,杨青青心思单纯,只是考虑到病患的可怜之处,并没有太在意自身的为难,这样的赤子善良之心,让天云感动万分。
渐渐的,在生活之中,两人的关系逐渐熟络,也会开始说说笑笑,一同外出采药、研磨药材。
杨青青本是一个温和碧玉般的女子,独自居住已久,习惯了清静。
可天云的到来,仿佛也给这个僻静的小院带来了一丝别样的意味,如同湖面被投下了一颗石子。
这个憨厚质朴的男子,有的时候很耿直,说话笨笨的,让杨青青孤独的生活多了一丝趣味,令她如同寻找到了这天地间能够共鸣的身影。
这不是男女之情爱,而是犹如两颗拥有着不同孤独的心触互相靠近,短暂地在温暖中停留,虽是萍水相逢,但却组成了如同亲人般互相依靠陪伴的羁绊。
天云的面容模样接近四旬出头,对于杨青青来说,就像一个可靠的叔叔;而她的淡雅娴静,那颗温暖的善良之心,也让天云在这茫茫人世中寻到了一丝难得的安宁。
可平静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太久。
不知道是天云本身就厄运缠身,还是说医女这个敏感的身份,迟早会给杨青青带来麻烦。
某一天,小院被一伙人粗暴地冲了进来。
“杨青青呢,滚出来,你开的药把我弟弟吃死了!”
一个双目赤红的汉子提着锄头踹开了小院的门,冲进来就是一番打砸。
“你个庸医,害死了我弟弟!”
“滚出来,滚出来!”
一伙人愤怒填膺,都高举着锄头或是柴刀,眼中的愤怒好似熊熊燃烧的烈火。
听到动静,杨青青第一时间就走出了房门,却没能拦住他们的打砸。
天云也从另一间屋子里冲了出来,连忙挡在了杨青青的身前,目光警惕而惊疑地看着那群人。
“刘老三,你莫要在我这儿胡搅蛮缠!”
杨青青双手叉腰,稍微从天云身后走了出来,面对一群人的怒喝也丝毫不怵。
“看病之时我便说过了,你弟弟重病缠身,危在旦夕。我与你们家都讲明了的,我杨青青只是一个小小村医,能力有限,治他的把握不足两成,最多给他吊住一阵子性命!”
“当时你弟弟马上就要断气了,是你们家自己决定赌一把,选择了死马当活马医。”
“如今你弟弟虽然依旧死了,可算算日子......我开的药让他足足多活了半个多月,在此期间,你不及时找其他高明的医师也就罢了,怎敢到我院中来闹!”
杨青青一生行医光明磊落,根本没做过任何亏心事,此刻也是将情况快速讲明,免得那些村民还以为她胡乱行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