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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那个雨夜,王建国攥着皱巴巴的钞票,在昏暗的路灯下和对方讨价还价,雨水顺着帽檐不断滴落,打湿了怀里紧紧护着的药盒。

\"可他......\"

赵书卓欲言又止,黑市交易的风险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

\"你确定能信得过?\"

\"书卓哥,我确定。\"

王建国的声音突然变得笃定,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边缘已经被汗水浸得发软。

赵书卓看着王建国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突然想起这个总爱咧嘴笑的兄弟,曾在寒冬深夜把自己的棉被盖在生病的知青身上。

或许正是这份执拗的善良,让他愿意跨越那些晦暗的过往,选择相信一个在特殊境遇下结识的陌生。

赵书卓的手指深深掐进自行车的橡胶车把,指节泛出青白。

远处生产队的吆喝声隐约传来,混着拖拉机的轰鸣,却盖不住他剧烈的心跳声。

他望着王建国,目光扫过对方晒得黝黑的脸庞,工装衣领处还沾着今早修理农具时蹭上的机油,这些熟悉的细节,此刻却无法缓解他内心翻涌的不安。

\"建国,\"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

\"不是我以貌取人。\"

话音未落,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潮湿的秋夜,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扭曲成诡异的光斑。

他们的自行车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在一条弥漫着腐臭气息的巷子里,那个戴着灰布口罩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

眼神警惕得如同惊弓之鸟,手中的药盒被攥得紧紧的,仿佛那是比生命还珍贵的东西。

赵书卓抹了把脸,试图驱散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

\"虽然上次从他那里买药救了小花的父亲,但是他们找你要了四根小黄鱼啊。\"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惊飞了路边觅食的麻雀。

\"你想想,黑市交易本就见不得光,和这种人打交道,风险有多大?\"

他的目光落在王建国手中那个皱巴巴的信封上,仿佛能透过牛皮纸,看见里面藏着的未知隐患。

风裹挟着沙土扑面而来,赵书卓眯起眼睛,继续说道:

\"他一个陌生人,突然要来咱们这人生地不熟的农村,图什么?\"

他想起北大荒这几年的变化,供销社的货物渐渐丰富,砖厂的烟囱日夜冒烟,这些来之不易的成果,绝不能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而毁于一旦。

\"这里不比城里,咱们都是把命拴在一起的兄弟,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不敢去想那个可怕的后果。

王建国张了张嘴,刚要反驳,却被赵书卓抬手制止。

\"我知道你重情义,\"

赵书卓的语气稍稍缓和,却依然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但卫生所是全村人的希望,关系到几百号人的安危。咱们不能只看他救过人,就把什么都押上去。\"

他的目光扫过远处正在翻整土地的村民,那些佝偻的背影。

那些被岁月刻满皱纹的脸庞,此刻都化作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他的心头。

\"我不是不让他来,\"

赵书卓深吸一口气。

\"但得把话说在前头,把丑事做在前面。他的底细,他的本事,都得仔仔细细查清楚。\"

他伸手拍了拍王建国的肩膀,掌心传来粗布工装的温热。

\"咱们北大荒人,不怕苦,不怕累,但绝不能让人戳着脊梁骨说咱们糊涂。\"

王建国伸手摘下头顶的草帽,用力扇着闷热的空气,帽檐上沾着的草屑簌簌掉落。

他望着远处麦浪翻滚的田野,那里有几个村民正弯着腰劳作,身影在烈日下显得渺小而坚韧。

良久,他才转过头来,目光坚定地与赵书卓对视,眼神里带着几分恳切与执着。

\"书卓哥,你的担忧我理解。\"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被北大荒的风沙磨砺出的沙哑。

\"毕竟咱们和他相识于那种见不得光的地方,对他的了解,也不过是浮光掠影。\"

说着,他弯腰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子,在掌心反复摩挲,粗糙的石面与皮肤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诉说着那段不寻常的相遇。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秋雨绵绵的夜晚,城市的街道湿漉漉的,霓虹灯在积水里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他们骑着破旧的自行车,载着高烧昏迷的小花父亲,在狭窄的巷弄里七拐八绕。

终于,在一处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他们见到了那个戴着灰布口罩的男人。

他的眼神警惕而冷漠,却在得知病人的情况后,毫不犹豫地拿出了珍贵的药品。

\"你知道吗?\"

王建国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

\"那天晚上,我看到他屋里堆着许多医书,书页都被翻得起了毛边。”

“闲聊时我才知道,他原本也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只是因为家里穷,又碰上了变故,才不得不流落黑市。\"

他将石子远远抛向旷野,惊起一群在田埂上觅食的麻雀。

\"还有他的搭档,那个负责联络的,以前是国营药店的售货员,下岗后没了生计,才走上这条路。\"

赵书卓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他的目光落在王建国被晒得黝黑的手背上,那里有一道新结的伤疤,是前几天在砖厂干活时留下的。

这些年,他太清楚生活的艰难了,也见过太多被命运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无法完全放下心中的戒备。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王建国继续说道,语气愈发诚恳,

\"但并不是所有在黑市里讨生活的人都是坏人。他们也是被生活逼到了绝路,才不得不选择这条充满风险的道路。\"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你看咱们北大荒,当初我刚来的时候,这里不也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土地吗?”

“但现在呢?供销社盖起来了,砖厂也红红火火,这些不都是咱们一点点打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