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都回来，那天正好是周六。
清晨起来，东悠挑了一件得体又舒适的衣服，得空还梳理了下看上去有些翘的头发。
和往日不同的是，今天没有去晨练。
在水杯内倒入麦茶，躺在沙发上，愣愣地望着窗外。
刺眼的阳光从阳台照进来，他不自觉眯起了双眼。
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看着手机，上面显示出「夜架栞」的名字。
其实在昨天一回来，东悠就在混乱之余把事情告诉了夜架栞。
之后，她就挂断电话，音讯全无，因此东悠总觉得心神不宁，害怕自己说了多余的话。
但是冷静下来想想，他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多余的。
清了清喉咙，接起电话。
“栞。”
“来土浦市见我。”电话那头传来她低沉的声音。
“什么......？”东悠不自觉语塞。
“不敢来？”
“土浦？在哪里？”
“霞之浦湖旁，我有些事。”
东悠用谷歌地图找着所谓的土浦市，最后在霞之浦湖旁，找到了这座小城市。
“对不起，有点远等我一下，过去要花点时间。”
说完后，电话被夜架栞挂断。
东悠把手机放在沙发上，在卫生间洗了把脸。
他有些无法原谅自己，竟然有一点雀跃的心情。
接着，东悠拿起先前没有喝完的麦茶，一口气喝完，大脑逐渐变得清醒。
既然做出来的决定无法取消，那么他就必须要前进。
因为已经再也无法停下脚步了，他要面对现实。
不管是昨天，还是即将抵达的未来。
◇
早上八点，东悠随着东海道本线的电车摇摇晃晃，抵达日暮里，再搭乘常磐线前往土浦市。
走出土浦站，迎面而来的是秋天的空气。
这里和东京不同，有着水面如镜的农田，给这座小城市染上晚稻的青金色。
东悠拿出手机，给夜架栞打电话。
“我到土浦了。”
“你还真有胆子来。”夜架栞的声音显得很冷淡。
“你叫我，当然要来。”
“我地址发给你，自己过来。”
之后，她发来了地址，东悠自己导航，是在「木田余」里的一座宅邸，走过去需要花费十五分钟。
他从车站走出，远远就能看见一座砖瓦屋顶的大宅邸。
又走了一会儿，来到大宅邸前，宅邸面前有一颗树冠宽广的雄伟松树，即便在秋季，地上仅有几片落叶。
东悠原本以为这里会像东京的夜架庭院一样，有着很多的仆人和保镖，然而到现在，他是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难道她想要在这里，把他给杀了？
踏进门廊，就听见了「啪嚓啪嚓」的声响，然后，在视线的一角，一缕缕白烟从空中升起。
东悠看见一个小女孩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一个平陶盘，木材一一架起，在那里烧火。
“啊！有人来了——！有人！”
这时，那名可爱的小女孩看见了东悠，站起身来，像通报的门卫一样，迈着小步子跑进屋子里。
东悠觉得纳闷，他将目光放在那正燃着火的木材上。
盂兰盆节？可是现在都已经九月份了，难道每个地方举行的时间都不一样？
就在他困惑的时候，那小女孩手牵着一位老奶奶的手，从宅邸中走了出来。
“哪位啊？”老奶奶慢条斯理地看向站在院子里的东悠。
这位老奶奶和东悠见过的完全不同，她的肌肤上没有出现老年斑，只是有几道皱纹在脸颊上盘踞着。
东悠一愣，现在的情形就连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是好，因为到现在都没见到夜架栞的身影。
那老奶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直盯着东悠的脸，用健康的声音说：“......小悠吗？”
小悠？谁是小悠？我吗？这是什么称呼？
“奶奶您好，我是东悠，请问栞在这里吗？”东悠开口问。
东悠的话，让老奶奶更加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脸上挤出开心的笑容，岁月的痕迹被碾挤着。
“哎呀，小悠要来提前说一下，我让人去接你呀。”
老奶奶凑上前，那双手到处摸着东悠的身体，像是在确认面前的少年是否健康
总之，东悠被摸的浑身痒痒。
身边的小女孩抬起头，呆呆地凝视着东悠。
东悠开口说：“奶奶，栞在这里吗？她让我来这里见她。”
“这样啊~”老奶奶明白后，继续说，“栞在屋子里，小茜，去倒茶。”
“好的。”小女孩快步往屋子里跑去。
老奶奶握住东悠的手臂，笑着说：“可惜我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进来进来。”
她这么说着，拉着东悠往屋里走去。
在宽敞的玄关脱下鞋子后，一股熟悉的香气充斥着东悠的鼻尖。
这是在东京时，夜架庭院后的小和室内，相同的淡淡香气。
只不过这里的整体和东京的相比，就差了很多。
支撑的木珠上有着数不清的划痕，没有经过粉刷的水泥墙，还有在日光下，稍微泛黄的纸门。
就连书柜里，也堆满了不知哪个年代的旧报纸，还有满是折角的破旧书本。
老人都很念旧，东悠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
在客厅内，看见了夜架栞。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尽显少女的优雅，哪怕身处在小地方里，她依旧有着无法侵犯的威严。
这样的夜架栞，正手捧着茶杯，用冷冷的视线看着东悠。
老奶奶笑着让东悠坐在软垫上，和夜架栞对坐着。
“想好了吗？”过了一会儿，夜架栞用略带挑衅和嘲弄的冷笑问。
“早就想好了。”东悠舒展紧皱的眉头，“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夜架栞轻抬下巴，说：“意思是，你都要。”
“我知道贪婪，但我已经无法抛弃任何一个人。”东悠看着她那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说。
“你不去参政，有些可惜了。”夜架栞面无表情地说。
“可我还是喜欢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夜架栞眼神锐利地瞪了东悠一眼。
“栞姐姐害羞羞！害羞羞！带着帅帅的男友来玩！过分！”那边沏茶的小女孩在旁对着夜架栞大笑。
出乎东悠意料的是，夜架栞摆出一副邻家姐姐的姿态，伸出手就捏住那女孩的脸颊：“敢这么说你的栞姐姐，是不想要礼物了？”
“别别别！我要礼物！我要礼物！”女孩大叫着。
“去，帮奶奶做事。”夜架栞用手指刮了刮女孩的小巧的鼻子。
“好~~”小女孩娇嗔一声离开。
等客厅内只有两人的时候，东悠开口说：“抱歉”
“为什么道歉？”夜架栞问。
“因为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才道歉。”
夜架栞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好笑地看着他：“你离不开本小姐这一点，我姑且认可。”
“是永远也离不开，姑且是不存在的。”
“反应倒挺快。”夜架栞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跟我来。”
那一天，东悠怎么也想不到，会再另一个地方，来到相同含义的地方。
进入摆设佛坛的房间时，用小茄子和小黄瓜做成的精灵马，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精灵马是在盂兰盆节时，用来祭祀祖先准备的祭品，被视为用来迎接、恭送祖先灵魂的工具。祭拜的是夜架栞的爷爷。
那么外面的那个老奶奶，估计就是夜架栞的奶奶了。
夜架栞在精灵马前蹲下，眯起眼睛。
东悠跟随着她，低声说：“我在《盂兰盆的诞生》里知晓一句话，「来的时候要快快来，走的时候要慢慢走」。”
“我从没看那东西。”夜架栞说。
东悠微微一笑：“明年，让我来做精灵马好了。”
“我自己能做。”
“我知道，但我想做。”
他这么说后，轻轻的笑声就从身侧传来。
接着，在佛坛前合掌膜拜，然后走出房间。
两人并没有回到客厅，而是坐在檐廊上，地板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眼前放着一个老旧的晒衣架，青色的小杂草，从土下冒出，这里没有外围墙，能够清晰地看见木田余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青田。
一阵微风吹来，晚稻从远处唰唰地朝一边倾斜，掀起波浪。
稻深绿的根茎和浅金的稻穗，形成渐层的色彩，仿佛从中能看见风吹来的行径。
东悠和她并肩坐着，说：“田里的稻子随着风摇曳的样子，叫做青田波。”
“嗯。”夜架栞平淡地说，似乎对这个并不感兴趣。
“栞，我想和你在一起。”
叮铃铃、叮铃铃、清爽的声音响起，挂在檐廊的风铃在轻轻吟唱。
夜架栞看了一眼东悠的脸颊，又将视线移开。
从某个人家里飘出的冉冉轻烟，袅袅融入薄云间。
东悠伸出手紧紧握住夜架栞的双手，说：“我想和你们一起幸福下去。”
“你们？”
“你，我，雾岛悠月。”
东悠已经做好了，被夜架栞挨一顿骂，甚至是一顿毒打的准备。
夜架栞微微阖上眼睛，凉风轻抚着她的刘海。
“我说再多有用吗？”她开口说。
东悠伸出手将她落在脸颊上的发梢，撩到耳后：“我已经做出决定了。”
“你只会在奇怪的事情上做出决定。”夜架栞说。
“包括一直爱你。”东悠说。
夜架栞回应着东悠的感情，将身体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他越来越热的体温。
“我也想恨你，可我恨不起来。”
“我也是，我恨不起来体育室的你，恨不起来公寓压倒我的你，恨不起来国道134的你。”
东悠一只手拉住她纤细的手腕，看着她的侧脸，轻轻吐出一口热息。
夜架栞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
“那可以吗？一切的一切，让我来掌握，可以吗？”东悠望着那樱花色的柔软嘴唇，好像在阳光下逐渐融化的糖。
夜架栞缓缓闭上眼睛。
柔软的触感，好像里面有怎么品都品不够的茶，从未有过的安心。
就这样，在短短的时间内，沉浸在「木田余」的秋天里。
◇
中午十二点，奶奶已准备好午饭了。
和夜架栞一起在餐桌坐下后，看见桌面上摆的，都是普通农家菜，和在东京时天差地别。
炖黄萝卜、自制梅干、炖鱼、煲菠菜......
奶奶对着东悠笑着说：“小悠，要是知道你会来，我就准备一些年轻人爱吃的东西了。”
东悠摇了摇头：“奶奶，我以前在乡下经常吃这些的，甚至能吃三大碗米饭。”
“呵，那你今天就要给我吃掉三大碗。”夜架栞用筷子夹起一块炖肉，放进东悠的碗里。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现在精神百倍！”东悠挺起胸膛，准备开始激烈干饭。
身边的奶奶在开心地笑着。
“小栞，你以前就是喜欢这种口味的。”奶奶夹起炖黄萝卜片放进夜架栞的碗里，“有点咸的哦。”
“谢谢奶奶。”夜架栞温柔的笑着。
乡下的奶奶坐的是又软又厚的深褐色萝卜，和超市里的颜色淡且硬的完全不同。
再配上朝天椒，吃起来的味道太重口味了！
东悠吃了一片，就用筷子扒了一大口的米饭。
“小悠别吃这么快，还有很多哦。”小女孩歪着头说。
“小茜，你不能喊小悠，知道吗？”夜架栞对着那小女孩严肃地说。
小茜嗯嗯点头：“那我就喊悠哥哥？”
“行。”夜架栞看了眼东悠，嘴角一挑低声说，“那我晚上喊你悠哥哥怎么样？”
东悠刚用伍斯特酱淋在沙拉上，差点就将整个酱全部拍下来。
“酱！就一瓶！”小茜吓了一跳。
东悠脸颊微红，苦笑着说：“我改天买一箱送来。”
他用筷子将沙拉和酱搅拌着，自己先品尝了一口，露出「不愧是我，特技料理师」的表情。
“来，栞，我喂你。”东悠端起盘子。
夜架栞张开那张柔嫩的小嘴，吃了一口，芝士酱落在她的唇边。
东悠伸出手，挂下那芝士放进嘴里。
奶奶见两人这样，因为笑容，脸上的皱纹盛开的更加繁盛。
小茜浑身打了个冷颤。
“怎么样？”东悠问。
夜架栞再三咀嚼后，说：“还不错。”
“对吧！”
“挺下饭的。”
“我调的沙拉是会上瘾的哦！”
他们看向彼此，都笑起来。
夜架栞转过头，看向奶奶问：“奶奶，和我一起去东京吧，我会照顾好你的。”
在这时，她那美丽的瞳孔内，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奶奶温柔的脸庞笑着：“不用，我不会寂寞，小茜会经常过来玩，而且，你爷爷一直在这里呢。”
“可是......”夜架栞眉头微微一皱。
“奶奶，我也会照顾好你的。”东悠说。
奶奶看了眼两人，欣慰地说：“我不会觉得寂寞，人和人真正的分开，是在双方亲手斩断缘分的时候。”
“不管是先我一步离开的爷爷，还是在东京的孩子，我们的缘分依旧在一起，我经常能梦见你们的。”
“所以说......”
奶奶继续说道，
“就算只有一个人牢牢抓住缘分的一端，系起来的缘分就不会断掉。”
东悠静静听着奶奶说的话。
他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夜架栞，他忍不住想牢牢抓住这份缘分。
夜架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了小茜：“谢谢你，小茜。”
接下去，东悠在饭局上不断谈着小时候在乡下的事情，爬树和抓蛐蛐等，聊的不可开支。
在中午的饭局上，他真的吃了三大碗。
“小栞，小悠，要来玩啊！”要离开的时候，奶奶站在宅邸的门口说。
“奶奶，我会来的。”
“放心吧，奶奶。”
可是奶奶却从门口一直送到路口。
害怕她会一直送到车站，东悠主动提出直接在门口坐上车，前往东京。
就如盆盂兰节的反话一样——
来的时候要慢慢来，走的时候要快快走。
坐了一小时的车程后，抵达了夜架庭院。
在茶室内，夜架栞仔细打量着东悠的脸：“你的眼眶是不是红了？”
“想起了很多。”
“一个男的，真是矫情。”夜架栞语气不屑地说。
过了一会儿，她伸出手，摸着东悠的脸颊：“你真的，不会抛弃我吧？”
东悠凝视着她的眼眸，意志坚定地说：“缘分的绳结已经被确认，我们答应彼此。”
夜架栞出神地看着东悠，惬意地说：“这句话对我没用。”
“女生真麻烦啊。”
“你说什么？”夜架栞说。
东悠转身，手搭在夜架栞的腰肢上，紧紧地搂在一起：“那我们就当连体情侣好了。”
夜架栞伸出纤白的右手，笑吟吟地说：“悠哥哥，那你今天就陪着奴家一晚。”
“那我怕是睡不着。”东悠在她的耳边吹气，“还有，叫我官人。”
“官人，陪小女子一晚，行吗？”
夜架栞在他怀里扭动的身姿，像是春天里，被风送到东悠手里的玫瑰。
东悠控制不住自己，伸出手隔着白色的裙子，揉捏着她的大腿。
“官人白天就动手动脚，不成体统。”夜架栞拍着东悠的胸膛。
东悠的脸逐渐贴近，轻柔地吻着她的唇。
夜架栞想要离开，但是被东悠抱的紧。
终于，她的脸颊微红，那温柔的吻，正冲击着她的心田。
当秀发被拨开，她缩紧了身子，笋白般的手指抵住东悠离开的唇。
“你这没有规矩的官人，今晚你逃不走。”
怀里的身体在变软，东悠直接抱起夜架栞：“我还真不想走，去房间。”
“不行......我还有事。”夜架栞红着脸说。
“往后推。”
东悠不顾夜架栞的反对，将她放在床上，雪白的双肩全部漏了出来。
下一秒，两人深情地对视着。
他用满是情意的喘息，撩动着她的心弦。
“栞，我爱你。”
那从内心深处说出来的话语，让夜架栞的心田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滋润。
夜架栞轻轻松开挡住裙摆的手，抬起手环着东悠的脖子。
“我也爱你。”
上衣、裙摆、白色布袜被扔在地上。
躺在温热的被窝里，互相满足的两人，互相依偎着。
听不见其他的声音，窗外很安静祥和。
“栞姐姐，你的技巧比之前好多了。”东悠搂着夜架栞，亲吻着她的脸颊。
“悠哥哥你也很厉害。”夜架栞轻声一笑。
发丝贴在她那渗出汗水的肌肤上，她吐出的气息，全带着春色。
东悠一个没忍住，再次抱紧。
“继续！”
“说了之后有事......”
她想要拒绝，可是夜架栞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此起彼伏的嗓音，已经在房间里摇曳。
晚上，东悠和夜架栞泡了下温泉，在东京湾的游轮上看夜景，海面很安静，只能听见风和浪的声音。
到了十一点，东悠乘上前往藤泽站的电车，带着缘分的绳结，返回藤泽。